徽州客商都是沿着石板徽道走过来的,沿途能听到甚至看到很多趣事。据这位客商说,他有次在太平县一个村子留宿,遇到房东家儿子夜里打老婆。他本想出房劝劝,却见房东老夫妻俩也在,而且一脸的不以为然,就明白这是劝不得的,只得捂着耳朵熬到天亮。第二天早起赶路遇到同村老人,他便随口说了昨夜的事。老人说,你怎么去他家住呀?他家是出了名的老抠,抠得没人性。老客商说:
“听那老人说,被打的是房东家打小买来的童养媳,估计又是什么事让家里花了钱。说这童养媳从一岁多被买来,除了吃剩饭穿破衣,就不能再为她花一个铜子。做错了事要打,花了钱要打,不听话更要打,挨打挨饿都是平常事了。已经生了几个孩子,还是这样受罪,想想都为她可怜...”
丰明义听说是一岁多买进的童养媳,便立刻想到他被卖了的亲妹妹。二十多年了,他虽然一直打听寻找,无奈没一点线索。现在听老客商说起,何况又是在没多少路的太平县,便急惶惶缠住老客商问:
“那童养媳今年多大了?”
“哟,小丰老板这么紧张?又不是你什么人”
“我就问她今年多大嘛”
“这我可没问。不过,看样子也就...也就比你小个一两岁吧”
丰铭义心急火燎的向老客商问了具体地址,回去就和家里说了,又找翠儿要了钱,第二天天不亮就出了门。沿着石板徽道一路翻山越岭,第一夜在葛洪山过路亭角落里缩了两三个时辰,第二夜住在石棣县与太平县交界处一个小村子里。第三天下午赶到目的地,进了村头的一户人家。他不敢直接说明来意,自称是收山货打前站的,借着讨茶喝的由头和房主人聊起来。他说前两年曾在这里借住过,就是家里有个童养媳的那户人家。主人是个健谈老人,见铭义提到那个童养媳,又知他是外乡人,便没了多少顾忌。本来丰铭义是准备了怎么套话怎么请人家帮忙的,哪知还没等他怎么问呢,老人就小河淌水似的说了起来,还骂那家人不是东西,太刻薄童养媳。丰铭义问,那个童养媳怎么不找娘家人呀,找到了不就有撑腰的了嘛。老人笑了笑说:
“不用找,就在山那边的乱葬岗上”
“死了?”丰铭义惊道。
“死了”
“她老子死了还有妈妈呀,就算娘老子都死了,娘家应该也还有其他人吧?”
“她老子是带着她讨饭过来的。大人到这里就已经病得歪歪倒了,晓得自己活不成,讲是卖女儿其实就是给女儿找条生路。第二天他就死在了邻村,被好心人埋在乱坟岗上”
“...也就是讲,他老子死在这里也埋在这里,也不晓得他是哪里人?”
“鬼晓得哪里人呀,听父女俩的口音,应该是北方来的”
丰铭义是第五天半夜回到家的。回家倒头睡了一天一夜,起来就无精打采的像丢了魂。他这样的经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十六岁的时候去江北找了七八天,落了空,回来就睡了两天两夜。二十岁的时候乘着运货又在南京找了三天,又落空了,回船后也像掉了魂。除了这几次外出寻找,平时留心打听的就多了,只是都没有可用可信的线索。他也不是盲目乱找,那样没用。就像丰彰德说的:
“中国太大了,又是兵荒马乱,无头苍蝇一样的怎么找?”
丰铭义找妹妹又一次失望,一连好多天都打不起精神。其实还有个心情更沉重的人,那就是铭义丈母娘林寡妇。那天听铭义说妹妹一岁多被卖了,她的心就猛的一沉,头上顿时响起炸雷。翠儿就是一岁多被她领进门的,难道和铭义是亲兄妹?如果真是,那就造大孽了!是她造的大孽!她当晚根本没有睡觉,脑子里一遍遍过着当年的情形,很想回忆起翠儿当时说话的样子,是不是红石矶口音。可是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又是个一岁多刚说话的孩子,她哪里还记得清口音呀。焦愁了一夜,转天又一想,铭义妹妹是她父亲亲手卖的,男人,父亲,应该不会卖给人贩子,最可能是偷偷卖给哪个大户人家,至少是小康人家。想到这些,林寡妇又有点自我释然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外孙兴国都出世了,她还能怎么的?现在只能指望菩萨保佑,当年那个女贩子卖的不是铭义亲妹妹。
男人心情不好,做妻子的应该心疼安抚才是,哪知翠儿却想歪了,不但不安抚,反而猪不是狗不是的向老公甩脸子。打从丰彰德忙着讨小老婆开始,春梅倒是波澜不惊,却让隔了几条街的翠儿闹心了。翠儿多疑,脑子又活跃,喜欢由此及彼的乱想,认为娶小老婆这事是可以传染的,所以心里就像吞了只苍蝇,便恶心烦躁起来。她虽然嫁了丰铭义,但毕竟来自外乡,这里除了寡母就没有别的娘家人,听着看着丰彰德这么可信的长辈都会娶小老婆,她自然就想到自己的男人。丰铭义以后会不会也要娶小老婆呢?虽然她生了儿子,可是男人心性,谁能保证铭义没有喜新厌旧的心思呀。如果真是那样,她一个无根无基的女人,很可能就被后来的女人挤到一边了。翠儿一旦有了这些担心,自然就会疑神疑鬼,就要更紧的控制金钱,时时刻刻监督着老公。铭义说要出去几天找妹妹,翠儿纵使心里不愿他离开,可是桌面上的道理摆着,她也不能不装出乐意支持的样子。可是,男人一去五六天不说,回来死睡了一天一夜,夜里还在床上唉声叹气翻来覆去的烙烧饼,起床又是一连几天无精打采的没个人样,这就让她的疑心病更加重起来了。她思衬着,莫非他外面真有了女人,在她那里深耕得辛苦了?或者和那女人闹翻了?或者那女人出了什么难事难题让他犯难了?她越想越有可能,便夜里躺在床上逼问铭义。铭义正是心情暗淡的时候,哪会为这些没影子的事多解释,没说几句就少有的怼了她。翠儿见老公破天荒的发脾气怼她,心里一惊一凉,就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顿时委屈心酸愤怒一起上,便没完没了的闹将起来。儿子兴国正在断奶,夜里跟着外婆睡,因此两人也就没多少顾忌。吵着吵着,翠儿却突然脱了衣服,又扯下男人内裤,奋力将他向自己身上拉。铭义心里虽有气,却也想安抚翠儿,但因下面好长时间抬不起头,便忽然恼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