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记得以后多照顾人家”
丰铭义得到稽先生指点,不敢耽搁,便立即起身告辞。临出门,稽先生又嘱咐他,万万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他卜卦的事。
丰铭义在回家的路上就去香烛店买了三柱粗檀香、两支大蜡烛、一捆黄表纸和五刀草纸、一包五千籽鞭炮,又去张实在肉店里买了猪头和牛头。家里的钱由丈母娘和翠儿管着,丰铭义只能先赊账,说好了明后天再来付账。红石矶没有羊肉店,铭义只得回家和翠儿说明原因,拿了钱,划小船去对面江心洲回民肉店买了个羊头。采买好所需祭品,差不多已是午时后了。红石矶的风俗规矩,上坟都是上午,下午上坟只有年三十给祖宗送年饭那一次。丰铭义拿不准,便将买来的三牲都寄放在张实在肉店里,转身又去问稽先生。稽先生说:“这又不是上坟祭祖,下午就下午吧。至德县的风俗还就是下午上坟呢”。丰铭义又问,祭奠过后,三牲是放在坟头上还是带回家。稽先生笑道:“供品都是尽心哄鬼的,小东西放在祭台上,三牲可以带回家里吃”。丰铭义哦了一声,又尴尬的笑笑,便蹬蹬蹬跑回家,提着东西正要和翠儿出门,却被进门的丰彰文喊住问道:
“义伢,今天不是清明不是冬至,又不是过年,你买香烛纸炮做什么?”
丰铭义本想悄悄和翠儿上山的,没想到被彰文大爷看见,便顿时愣住了。他不敢欺骗丰彰文,又不能把稽先生卖了。两头为难,这可怎么搞?丰彰文见铭义满脸胀红哼哼唧唧的说不出话,心里一不高兴就把脸拉下来。丰铭义见彰文大爷拉了脸,心里就更加紧张,张嘴不能说话,急得满脸胀成猪肝色。翠儿见老公在丰彰文面前说不出话,心里骂了声“没出息”,便笑着对丰彰文说:“我娘这样死不成活不了的受罪,再拖下去,恐怕不是病死也得吓死。医生治不了,道士法不灵,我就想去祖坟山上给祖宗烧香祭拜,求祖宗们保佑保佑我娘的病好起来。”
丰彰文一听这话便点了点头,说:“嗯,拜一拜,拜一拜,毕竟是亲家母啊,总不能看着亲戚活受罪吧。但愿丰家祖宗有灵,为亲家母驱走龌龊”。其实丰彰文这话的潜台词也很清楚,她林寡妇只是丰家亲戚,我丰家祖宗即便有灵,也不能保佑到她呀。只是这意思不能明示,更不能说出来。义伢夫妻俩为林寡妇求祖宗保佑,也是做下人的一片孝心,应该鼓励才是。
丰铭义见翠儿这么一圆话,心中顿时乐开了花。这不仅给他解了围,还把事情暴露后的责任都揽了过去。这些话可是翠儿说的,彰文大爷以后若是知道实情,纵使要怪也怪不到他这个侄子头上。而且翠儿这话说得俏皮,她虽然没说去哪个坟头上祭拜,却说了在祖坟山上。这总是不错的,因为二哥的坟墓就在祖坟山上啊。丰铭义见彰文大爷不再问别的,便赶紧和他打个招呼,扯着翠儿三步并作两步就逃离了。两人去张实在店里拿三牲时,丰铭义忽然想起总归是隐瞒了彰文大爷,心里还是发凛,便千叮咛万嘱咐张实在,千万不能把他买三牲的事告诉任何人。张实在见他神情紧张,猜出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了安他的心,便赌了咒发了誓。铭义心安了,这才借个大插袋装着祭品,心中惴惴的带着翠儿上了丰家祖坟山。
四房的二哥下葬时,丰铭义是送着上山的,自然很容易就找到他的坟头。翠儿害怕,铭义说怕什么,二哥是个大好人,对我可好了。你是我烧锅的,他还能害你吗?说着就按稽先生教的,摆上三牲和酒食等,点了烛上了香,边烧纸边让翠儿跪着代她母亲对着坟头禀告,真诚的认了错赔了礼,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不再有占二嫂母女便宜的念头了。丰铭义觉得这样还不诚恳,他干脆也跪着磕了三个头,承诺以后会尽力维护帮衬二嫂和侄女,只要自己有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她们两个受饿。做了这些,丰铭义才将跪着的翠儿拉起来,点燃鞭炮,又作了三个揖,将三牲收到大插袋里便匆匆背下了山。
夫妻俩从德正街转到和宾街,快到家时丰铭义忽然想起家里有许多人,便将大插袋放在彰远车行的角落里,招呼管事的他晚上再来取走。出了车行,过了两户人家就是丰铭诗家船行。两人刚过船行,就被小跑过来的丰铭亮看到了,远远的喊他说:
“铭义,我正找你们两个呢。怪事怪事,你丈母娘好了,嘿,突然好了”
丰铭义以为听错了,便赶紧跑过去。铭亮说:“嘿呀,怪事,真是怪事。刚才,就在刚才,你丈母娘突然就清醒了,就好了”。丰彰祥见铭义夫妻俩愣愣的,显然是不信,便呔了一声笑道:“两个呆鹅,看着我做什么?快回家看呀,兴国外婆正在喝粥呢”
林寡妇的病突然好了,知道饿了,如同来时毫无征兆,去时同样也毫无征兆,戏台上唱戏闹着玩似的。至于她自己,龌龊突然来了,整得她死去活来,三魂吓走了两魂半,还以为肯定过不去这一关呢,没想到龌龊却突然笑一笑离开了,如同一场噩梦。
铭义夫妻俩到家时,家里已经站满了人。林寡妇醒来就说饿,彰祥母亲说饿了几天的人,不能吃硬东西,就让她喝了一大碗粥和一碗蛋花。见林寡妇精神好多了,众人都好奇的问她到底怎么了。林寡妇滋滋呜呜的,叹了一声说:
“唉,事情都过去了”
丰彰文明白她有难言之隐,见铭亮还想再问,便瞪了一眼说:“兴国外婆这么大年纪了,驴嘶马叫的折腾这么多天,你还不让她好好歇息歇息?走吧走吧,我们也该回家了”。待与铭亮出了门,便悄声说:
“明显是有难言之隐嘛,你还傻乎乎的问。各家有本经,不给外人听。”
待外人都走了,林寡妇就把女儿女婿喊到床边说:“这个家,以后就由你们夫妻俩自己管了”。铭义吓了一大跳,以为做错了什么,便赶紧说:
“妈妈,我哪里错了,我改”
“你没有错,是我老了,不能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