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铭义胆小是出名的,一听都是惹到鬼的事,心里便极其不安起来。对于神鬼一说,小的时候听老人们喳白话,也就是听听而已,并没什么真实感觉。自从和老兵棍王老头一起住了几年,对阴间鬼魂的事就再也不敢妄言了。翠儿听说母亲可能是惹到了死人,又见老公不吭声,一时吓得脸都白了,直到转身见母亲很安详的睡着,这才稍感安心些。
铭义觉得让这么多人在这里也不是个事,何况医生说没有大碍了,便让十四佬、十四婶和丰兴泰等人赶紧下午回去,留下他和翠儿就可以了。十四婶看了眼跟着一起来的小兴国,迟疑了一下,说:
“兴国在医院里也不好,干脆跟我们一起回家吧,我带他几天”
丰铭义自是是巴不得,见翠儿还在犹豫,心一横便抢着答应了。丰彰德又交代了几句,嘱咐铭义,有难处可以去找万福趸行的郑老板,他一定会倾力帮忙。铭义答应着,正要送几人出去时,丈母娘又突然啊的大叫了一声,跳起来凄厉的叫喊:
“哎哟...别打了别打了...哎哟...不...我不跟你走...你是鬼,不是人...哎哟哎哟...”
安定药的效力过了。
林寡妇又疯闹起来了。刚出门的几个人赶紧返回,春梅帮着翠儿和铭义将林寡妇控制住,丰兴泰赶紧跑去喊了医生过来。医生来了又是一通听诊,看眼睛看舌头,一会儿思索一会儿摇头,折腾了好长时间还是定不了病因,见病人越闹越凶,只得再打安定针。转眼已是下午三点多了,铭义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催促几个人赶渡船回红石矶。丰彰德想了想,还是决定让春梅留下来,自己和丰兴泰等人带着小兴国先回去。翠儿自是不舍,可又没别的好法子,只得红着眼睛将儿子抱给十四佬。好在丰彰德经常和兴国玩耍的,孩子没有哭闹便跟着离开了。
林寡妇还是没有见好的势头,安定药效一过便醒过来,醒了就又恐怖的发疯狂躁,到了第二天下午竟又发起高烧来。几个医生都过来会诊,叽里咕噜了好长时间,最后将铭义和翠儿喊到一边说:
“该查的查了,药也吃了,针也打了,没想到又发起高烧。我们尽力了,你们还是...”
“请问大夫,我家老人到底什么病呀?”铭义问道。
“实话说吧,我们查不出病因。看起来身体各方面都很正常,原以为是惊厥,可怎么会翻来覆去的不见好呢?...你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丰铭义听说病人身体都很正常,心里咯噔一下,便想起十四婶的话来,转身就看着她。春梅是个灵性人,见义伢看着自己,便顿了一下,心思重重的说:“你也不要看着我,她是你们两个的老人,大主意还是要你们自己拿。要是依我看...有地方能医好自然要送去求医,如果找不到好医生,那就...那就只能回家用土法子来了”
春梅说的土法子,无非是民间偏方之类,也可以理解成求神问卜,反正不是正规的中西医。省城的医生都没好法子,还能去哪里,去京城、去上海?想都不敢想的。翠儿哭了一会儿,说,那就回家想土法子吧。
因时间太晚,几个人只好又在医院住了一夜,隔天一大早就搭了一条便船回到红石矶。船刚靠岸,丰彰德丰兴泰等一班人已在码头上接着了。几个人抬着打了安定的林寡妇回到家,就与等着的人商量后边的事。丰彰文说:“既然省城的医生讲是受了惊吓,亲家母是不是撞到龌龊了。义伢,你讲要不要请个道士来做个法事呀?”。所谓“龌龊”,说的就是鬼呀怪的能伤害人的东西。丰铭义这时已是六神无主了,他哪有不同意的,便赶紧求彰文快点把道士请过来。林寡妇还是被绑在自己床上,浑身发烫,目光无神,满脸的恐怖之色,药性过了便哑着嗓子不停叫着“我不敢了,求你不要拉我走”之类的话。没多长时间,一位仙风道骨,年约五十开外的老道士被请了来。老道士家在十八汊东北岸的南陇村,家境富裕,是个子孙满堂的人了。他吃了翠儿煮的五个糖水荷包蛋,抹抹嘴,再抽了三锅水烟,然后端起茶杯喝一口漱了漱,吐掉,这才正经喝了三口。在老道士吃喝抽的档口,香烛拜台等已布置齐当。只见老道士穿上道袍戴好道帽,仗剑依八卦之象在客厅里绕了几圈。然后收了宝剑,右手结剑诀于胸前,左手掐诀于腰后,脚踏七星,便行起踏罡步斗的法式。
老道士在周边几十里都是出了名的,其道行自然不浅。只见他踏罡步斗,手掐剑诀,口中念念有词道:
“脚踏七星步步升,通天透地神鬼惊。凶神见吾低头拜,恶煞逢吾走不停。天兵天将随吾转,六丁六甲随吾行。二十八宿随吾转,恭请九天玄女娘娘斩妖精。急急如律令!”
说毕,展黄表提朱笔,口中又是念念有词,边画符边念运笔咒道: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
念毕画好,老道士拿着符令来到还在狂躁的林寡妇床前。他从铭义手里接过烈性烧酒,满满喝了一口含在嘴里,转身提起宝剑,用剑尖挑起黄表纸符送到蜡烛火焰上点燃,举剑绕了个剑花,将嘴里的烈酒分三次喷向燃烧的黄表符上。每喷一次,符上的烈焰便轰的升腾一次,再配着舞动的剑花,煞是神奇奥妙。借着最后一次烈焰腾起,老道士又念了两句什么咒语,随着一声“敕!”,便结束了法事。
说来也怪,随着这声“敕”,林寡妇还真就安静了下来,除了眼睛还瞪得大大的,脸上还有惊恐之色外,终于不叫也不动了。
老道士大功告成,很有范的做了个式,随即脱下道服坐到椅子上,接过丰铭义新沏的热茶。他用拇指与食指夹起杯盖,鼻子凑在杯沿上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嘬着嘴唇呷了一口茶。丰彰文见他放下茶杯,这才从椅子上欠了欠身说:
“大师法力高强啊,救人一命,我们丰家感激不尽。这是谢仪”丰彰文说着就将一包十块大洋推到老道士面前,说:“请大师笑纳。你先歇息一下,等会儿吃了中饭再走”
“嘿嘿,丰族长,那我就不客气了。其实也不用这么客气,捉妖驱鬼嘛,是本职所在。饭我就不在这里吃了,还有第二家等着我过去呢。都是救人的事,不能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