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三章(2 / 2)江水弯弯首页

铭义讲“结人缘”,其实也是给办满月酒做铺垫的,意思就是通过办酒和亲戚邻居们搞好关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到他的生意。他不知道丈母娘对“结人缘”动没动心,到了儿子满月前几天,丰铭义便向她提出要做满月,把送月子的每家都再请一个来。没想到林寡妇仍然不依,说:

“他们送月子的时候不都吃过鸡蛋面了嘛,何必多礼再请一次”

“人家都这么做的呀,鸡蛋面只算点心”铭义辩解道。

“人家都有产业,你的产业呢?”

说起产业,自然又耻了铭义一鼻子灰。他在孩子出世前就在外面说了,如果是个儿子,一定大请三朝和满月。现在被一盆冷水浇下来,不仅受丈母娘责备还落得外人一轮耻笑。之前,有人因林寡妇不让请三朝,便调侃铭义说:

“铭义,人字上面两个女是什么字?”

“还有这个字?”

“肯定有,不信去问问你丈母娘和烧锅的”

铭义一愣,这才意识到是在取笑他。

丰铭义无奈又不甘,心想我是怎么长大成人的?这半辈子是怎么过来的?不都是本族各家给我饭吃给我衣穿还供我读书的嘛。人不能忘本,不能忘了恩德。现在有家有室有了儿子,就更不能忘了养育之恩,不能忘了族里人的照顾。办个满月酒,了一点心意,怎么就不能呢?思着想着,他越发觉得不是滋味,便抖着胆请十四婶找个借口过来撑腰说话。他知道,丈母娘和翠儿是有点怯乎十四婶的。果然,春梅过来说了满月酒的话,林寡妇就不再明确反对了,只是暗里怂恿女儿不要拿多少钱出来。到了满月前两天,丰铭义见翠儿只拿出两桌饭菜的钱,便气得一个人在屋子里打转。转了一会儿,实在无计可行了,便向十四佬借了钱凑着,按预想的买酒买菜买炮仗。孩子满月当天中午,将该请的想请的差不多都请到了,有的还是一家两个,比如彰文夫妻两个,彰德夫妻两个。彰祥夫妻两个在安庆没回来,便盯着扶着平时很少出门的九老爹随佳栋小爹夫妇一起过来了。铭义又想起一向对他好的稽先生,便拿着族长丰彰文的请帖,恭恭敬敬将从不赴宴的老学究也请了来。请客最怕催客,三请四催的规矩最是要人命。客人非得等到催请第三第四遍了,才会慢悠悠出门,否则就有不自重的闲话。这谁定的规矩嘛。还有一个狗子小佬,因为二妮子和许可证的事,他很不好意思见铭义,派人催请了四五次,如果不是有人笑话他怕出礼钱,恐怕早又躲到爪哇国去了。

一共摆了六桌,家里四桌,隔壁两桌。主桌坐着九老爹、稽先生和佳字辈的几个老人,彰文、彰德和其他几个彰字辈的人一桌。按辈份佳栋应该在主桌,但因和父亲坐一起不妥,便拉着铭义小姨夫在彰文这一桌就坐了。办酒席就是图个热闹,喝喜酒划拳行令自然少不了。酒过三巡,满屋子就七巧八马六个六、三星五魁四季来财的乱叫起来,如果不是九老爹、稽先生和族长在,恐怕一半男人都要醉得老驴子翻膘了。看看情形已经差不多了,丰铭义便挨桌子敬酒。他先敬九老爹这一桌,再顺着桌子敬下去,却故意把主桌旁边的彰文彰德这一桌放到最后。丰铭义待回到彰文彰德这一桌,敬了大家,便拉个方凳子坐到彰文彰德之间,向彰文彰德单独又敬了一杯。彰文随问彰德家小店的生意怎么样。丰彰德喝了酒,轻叹一声说:

“你也是开店的,还不晓得?比王小二过年还不如,一天不如一天喏。唉,要不是还有柴场撑着,一大家人恐怕要饿饭了。急呀!”

丰彰文问他今后怎么打算。丰彰德说还能怎么打算?走一天看一天吧。丰铭义插嘴安慰说,你家除了店面好歹还有柴场撑着,我是船上的木板纽一块,柴场里的芦柴纽一根,眼看着小伢见面了,真不晓得以后怎么过呢。丰彰德听他说到小伢,便向隔壁桌的林寡妇喊道:

“亲家母,孩子今天满月了,还不让翠儿抱出来见见长辈?”

翠儿带孩子在房间里,听见十四佬喊她,便抱着孩子边出来边说,宝宝出来见各位长辈啦。到了铭义身边,她将孩子贴着铭义说:“喊爹,宝宝喊爹”。九老爹一听却不高兴了,说:“什么爷呀爹的!我们这里喊祖父一辈的才叫爹”。翠儿第一次被长辈当众责备,便羞得立时红了脸。彰文见场面尴尬,便笑着打圆场说:“一地一乡风,翠儿是北方人,习惯习惯。我们晓得意思就照了,哈哈哈”

九老爹朝彰文瞪了一眼说:“你也学会和稀泥了?父亲怎么能叫爹呢?中华乃礼仪之邦,古人造字定称谓都是有讲究的,哪能乱来”

“中国这么大,称呼也难统一...”不知哪个为彰文辩解道。

“胡扯!就因为中国太大,所以就要统一”九老爹望着稽先生笑道:“稽先生,这都是你的学生,你给他们再醒醒脑子?”

“呵呵呵,他们醒着呢,装睡”稽先生见九老爹指名道姓了,便也笑着说:“中华五千年,古人造字是有规矩的,象形,会意,不可乱来...诶诶,你是今天的长辈,还是你来讲吧”

丰学堂见稽先生又把皮球踢回来,也只得接着了,便说:“要说这事嘛,其实也明显得很。就说这爹字和爷字吧。爹字是父字下面加个多字,就是比父亲的身份还高嘛,既然高些,自然就是祖父了。再说爷字,父字下面却只半个多字,自然只比父亲高一点点,还是单腿硬撑着的,也就是大伯的意思吧,又怎能是祖父呢?把父亲称作爹,把祖父称作爷,都是游牧之民传过来的乱弹!那些不开化的野蛮人,历史上不是还有子烝父妻的习俗么?所以他们对爹呀爷呀的称谓就随便了。像我们,祖父叫爹,大伯叫大爷,这才是汉人正统”

“老族长讲的是啊”稽先生也忍不住说:“讲到称呼,我最隔厌称自己老婆为媳妇。媳者,子之妻也。《字汇》云:俗谓子妇为媳。又《康熙字典》云:俗谓子妇曰媳。称子之妻为自妻,岂不是乱伦?作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