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一章(1 / 2)江水弯弯首页

丰彰德说十来亩田还不如不搞,洪九皋便明白是推他的意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老表啊,我也不瞒你。不是我自己要,是你侄女秀绮哟”

“秀绮也要搞田?”

丰彰德奇怪了,秀绮都出嫁生孩子了,何况她丈夫陈委员在红石矶捞了那么多冤枉钱,干嘛还要买田地?根本没必要嘛!洪九皋见丰彰德疑惑,便笑道:

“女婿虽是做官的不愁吃喝,但是官还有官管着,谁知道哪天生变呢,还是田地来得实在。所以秀绮拿出压箱底的私房钱,想入股搞个十来亩田”

“她那一家子,十亩田怎么过日子,怎么的也要三五十亩吧?陈委员又不缺钱”

丰彰德说的在理,又直接提到秀绮老公身上的钱,这就把洪九皋顶上墙壁了。洪九皋低头又沉思了会儿,突然抬头说:

“彰德老表,女婿的事,唉,让我在红石矶丢老脸了!你是个君子,我也不瞒你,秀绮...秀绮遇人不良啊。都是我的罪过哟,当时也太急了些”

丰彰德瞬间明白,洪先生是为女儿考虑后路呢。陈委员在红石矶都做了那么多混账事,可想而知他平时的行事做派了,谁知道以后怎么对待秀绮呀。丰彰德也是做岳父的人,很能理解洪先生的心思,更知道他极爱面子,如果不是逼急了,绝不会把家里的不堪讲给外人听。他便爽快的点头说:

“老表啊,你不用多讲了。我明白你的心思,答应就是了”

洪九皋叹气连连,见丰彰德答应了,便不想多留,出门前又返身郑重的说:“老表啊,我参与拦圩的事请你千万千万保密,此事就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回头我把该出的钱交给你,就算在你的股份里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送走了洪先生,丰彰德独自感慨了好一会儿,这才去找丰彰文。哪知丰彰文却说,他家的酒楼倒了,钱都砸在要死不活的布庄和茶楼上,其他生意也是要死叮当的,抽不出多少钱做这事了。过了一会又说:

“这样吧,我回头看看再给你个准话”

其实,丰彰文之前已得到风传,虽然那时还没确信,但他遇事一贯都会提前谋划,所以已将这事在肚子里转过几转了。如果按他年轻时的想法,自然还是一心做生意。但是经过了鬼子,又眼见了光复后的民国,现在就很希望为儿孙再开一条生路。鸡蛋不放在一个萝里,银钱不装在一个罐里。最最重要的是,他昨天听传声机里说,国军在山东和共产党又开打了。二虎相争,谁晓得今后会不会打过长江来,会不会搞得老百姓人死牛发瘟呢。如果真到那一步,做什么都没田地稳当啊。他很想做决断,但是这事关乎子孙后路,他一个六十多的人不能太拿权,便和儿子铭亮商量说:

“你是老大,铭恩又走了,以后还不是你来管家。你看要不要和彰德留个话,能参股就参一点股?”

铭亮一开始推脱,说这样的大事你老人家做主吧,何必还要我显狐狸尾巴。后来看老头子是真意,这才说不想揽田地。种田的,春夏秋冬或旱或涝的太折磨人,不如做生意干净利落,来钱快,是赚是赔能看得见。铭亮说着,见他老子很失望的样子,便又像开导又像自我辩解似的说:

“我也晓得生意不好做,酒楼丢了,布庄要死不活的,茶楼也越来越清淡。要么,就干脆转行吧。之前庆丰堂老板朱老四不是邀过我们吗?我们转行开织布厂,你看现在的洋布多好卖”

丰铭亮和他老子的经历不同,见识也就不一样,觉得种田没什么出息,所以才想入股织布厂。丰彰文是个特立独行极有主见的人,年轻时就不愿和别人长期搅和一件事,自然就对入股织布厂不感兴趣,可又觉得不宜将儿子的两个想法都驳回,便想了想说:

“那就等等看吧,暂时不动”

丰铭亮见父亲说暂时不动,明白这是不赞成他的想法,便不再多说什么,嗯了一声,把余话放在肚子里了。

丰彰文也清楚,儿子虽然嘴里没说什么,但是心里肯定也是拿定主意的,所以他就有些不踏实了。想想自己老了,不能再有形或无形的压着儿子,便想找个能估摸国家大势的人聊聊,帮着拿拿主意。可是找谁呢?想来想去,还是去和柳家少王爷聊聊吧,毕竟他见的世面最多也最大。

丰彰文进了柳家破旧别墅,宾主自然是一阵寒暄。说是少王爷,其实已五十好几了。他身高五尺五六,颌下飘着五六寸的长冉,虽这大年纪了,却依然精神矍乐,两眼炯炯有神。老王爷是前清九门提督,建威大将军,仙逝后留下好大一份家业。但因少王爷喜交游,仗义疏财,后来又被日本鬼子掠夺了一番,便落魄到红石矶寓居。可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说他自己的学识本事,就凭当年从省城搬过来的家财,他这辈子也不会过苦日子。两人刚坐定,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仆便端出两样糕点,又沏了茶,含笑轻言道:“老爷说,丰族长是贵客,我才上的糕点茶”。这意思很明显,一般人来访是不上糕点茶的。丰彰文虽不解其中深意,却还是拱手回了声惭愧,多谢。少王爷端起茶杯向彰文示意了下,轻呷了一口,放下茶盏,似是无意道:

“你们丰家有一班好儿郎啊”

丰彰文一愣,一惊,慌忙问道:“少王爷何出此言?”

“丰族长不用惊慌,我是肺腑之言。丰铭诗...咳咳,丰彰祥和丰铭义等都是热血男儿”

丰彰文彻底糊涂了,又不便细问,此刻也就权当少王爷礼节性夸赞他丰家男儿罢了,便客气了一番,与他聊起家常来。聊着聊着,丰彰文忽然发觉对方对聊家常并无多少兴趣,尴尬中再看一眼他的穿着,登时便疑窦丛生了。少王爷身穿的整洁长衫虽然面料高级,但明显已是十年前旧物,而且还打了补丁。站在旁边的老佣人,穿着也是如此。再看客厅,除了几件在用的紫檀桌椅,几乎就是家徒四壁了。他不得其解,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么大的家私,这才几年时间呀,怎么就落魄到如此境地!为了一解胸中疑惑,丰彰文小心问道:

“少王爷,十年前我随老父过来拜访过,记得你客厅里摆满了上好的家具...尤其是那么多珍贵字画,能再让我一饱眼福么?”

“呵呵呵”

“卖了,都卖了,捐去打小日本了”老佣人眼中精光迸射道。

少王爷见丰彰文惊得站起来,便瞪了一眼老仆说:“奎子,你忘记我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