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写完最后一封信,搁笔抬头时正对上远处那一轮圆日正缓缓藏入山头,门外行色匆匆的人们抓紧了步伐,进店的旅客和下楼用餐的客人一瞬间就让这安静的客栈热闹起来。我把信纸交给在一旁焦急等候的中年男人,他是一个往返于边境和中原生意人,这次出门遇上些意外需要晚些回家,所以托我写封信告知他的家人莫要担心。
“谢谢,谢谢,多谢小兄弟了。”男人十分感激地接过信看了看,吹了吹未干的墨汁随后塞进了信封里,又取出一些铜钱递给我当做酬劳。
钱不多,也就够买十个炊饼和两碗羊肉汤。
“王兄,你都写了一下午了,喝口水休息一会儿。这儿来往商人多,明天肯定还会有人让你帮忙写信。”店里的伙计张久见围在我身旁的人逐渐散去便端来了茶水和一碟羊肉,还有一块热乎的炊饼。
“好香啊。”羊肉的香味直往我鼻子里钻,还有炊饼也很香,它的香不同于羊肉那般浓烈,而是麦香混杂着柴火的烟火味,闻着淡却让人觉着温暖踏实,是不用担心挨饿的踏实。
在家时我从不用担心吃不上饭,每日除了种类繁多的菜品还有各式糕点,若吃腻了还可以上酒馆吃些京中大厨们最新研发的菜式。虽然祖父和爹爹有时也会因为我不听话,犯了错而罚我跪祠堂,不给饭吃,但是只要我认错服软就会从厨房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仔细一想最久的一次也就饿了一天,这期间母亲心疼还偷偷给我塞了桂花糕。
如今我离家独往边疆,谁知才到朔西,离要去的地方还有十天的路程,我就得担心饿肚子了。
“特意交代了烙得香脆一些,羊肉也还合口吧?”张久坐在一旁“谄媚”地说着这些他对我的关照。
他对我这样客气当然是因为有求于我,前两天他托我给他远在家乡的意中人写信,但是那位女子并不识字,他又不愿所写内容由其他人念与意中人听,所以我替他画了一幅画,就当是借画传情了。
“不错,下次你找些好点的纸,等我画一幅好看的送给你做新婚礼物。”
我住到客栈里的这几天也多亏了他的照顾,若不是他想出让我替人写书信换取物品的方法,我估计早就饿死了。离家时我带了许多钱币和金银细软,只是未曾想在平城住店时遭了贼,钱财都被偷了去,好在金银细软被我藏在床榻下才得以留下傍身,当了些换钱支撑我走到朔西。到了朔西后本打算再当掉一些,不料城里竟只有一家当铺,问过后实在是出价太低,流程又不正规,老板态度傲慢所以打算到了密城再看看。
张久正问着我会画什么时忽听得后厨的叫唤,于是立刻起身准备离去。我忙拉住他,把刚才那位商人给的铜钱交到他手上:“我再来十五个炊饼,你再帮我搞一壶茶水来。”
“好嘞,等我先招呼其他人,你要的晚点一定安排到位。”张久拍拍胸脯,扯下搭在肩上的毛巾转身招呼其他人去了。
我的座位正对着客栈的大门,这给我一人用餐增添了不少乐趣。每当有人从门前经过时,我便猜测着他们的身份。三五成群牵着骆驼或马匹的绝对是商人,他们行走于这条商路上,会说各地的方言。若看见老妪或妇人带着孩子走过,那多半是当地人。其中最有趣的要数当地的官吏了,同为低级官员,他们有的飞扬跋扈,有的则体谅穷苦人民,想来那飞扬跋扈一类必定和官府里的长官有些关联。
一碗热汤下肚后身子暖了不少,现在尚未立秋但是到了晚上风也吹得紧,只着单衣是有些冷的。朔西的西面是乌横山,乌横山以北便是我要去的漠北了,也许等我到那儿时已是飞雪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