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夜睡前,程爷都会教小安平识字阅读,并让他随意通读自己留存已久的藏书。
那些所谓的藏书,其实也并非上古流传的真品。
而是这几十年来,程爷通过收集整理各路传说,再亲自手写装订而成的手抄本。
记述着自神迹原石降世以来的人族历史和神族传说。
就连那成堆的粗糙书页,都是程爷自己在闲时收集废料、蒸煮磨浆、集料成型,才勉强制出的简易草纸。
经过一月时间的边听边学,头脑聪慧的小安平就已经大致学完了粗纸上方方正正的大字。
虽然对书上的内容仍然半信半疑,但他也在这段时间内逐渐变得成熟稳重,没再大肆吵嚷着寻机报仇什么的。
因为对人神历史知道的越多,他便越是了解到人神之间的实力差距。
那是一道葬满人族尸身的深渊沟壑,并不是他一个人族小孩,眼下能够轻易跨越的。
棚中夜话之后的这一个月里,小安平总会夜里溜到曾经伏家的工棚顶上露天睡着,在大漠骄阳初升之时再回到程爷家里梳洗。
伏家那方窄小的屋棚现在还荒废着,在没有新的工匠到来之前,应该无人会想要占用。
一日清晨,天光还只是微亮,小安平在那屋棚顶上睡得正熟。
车马行路,木轮滚滚,那阵“吱呀吱呀”的响动传进了伏安平的睡梦里。
他梦见那晚行色匆匆的队伍,梦见那具阴气缭绕的黑棺,还梦见山般大小的大神官凌迟,正居高临下地伸出两枚灰白手指,作势就要再次将他拿捏起来!
“啊!——”
一脑门冷汗的小安平惊坐起来,这才惊觉方才是梦。
但耳边的陈旧木轮声却越发清晰可闻,他扭头看向墙外,便目睹着一辆囚车缓缓开过,是落神!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押送落神的囚车。
这些落神之中,当真会有和人族站在一边的良神吗?小安平想着程爷的话。
他伶俐起身,在阶梯状的工棚顶上接连跳跃,一会儿便赶到院墙内侧,贴着石墙跟在囚车身后。
他不时探出脑袋观察着囚车行路,发现囚车旁竟仅有两名神吏看护。
两人都穿着单薄清凉的避暑长袍,袍色略有分别,上绣锦云镂饰,样式并不似流放台神吏那般轻简。
看样子像是关内来的新晋神吏,专司押送囚车。
眼下一名橙袍的抱剑神吏正慵懒地坐在马车座上瞌睡,座旁还躺卧一柄带鞘长刀,似是后方青袍的兵器。
那青袍精神涣散地跟在囚车后面行路,看状态似是走了半宿,看得出此刻的满身疲倦。
应是到了换岗的时辰,那青袍神吏抬头看了一眼天光,接着便快走两步,叫醒了车上同伴接替岗位。
如此情形,只可能是两人交替着休息赶路,夜间留有一名神吏当值。
被换下的橙袍似是恼火了一阵,但无奈还是交换了下车,也将怀里长剑丢在车上,懒散地跟在车后行路。
疲倦最使人放松警惕,小安平跟在墙后尾随了一路,这两名神吏似乎毫无察觉。
见到如此情形,伏安平自是大喜过望!
看守囚车如此漫不经心,倘若在这里偷袭伏击,说不一定真能成功。
小安平早已沉寂的希望被重新点燃了一些。
当然更为重要的还是那囚车里的落神,是否值得人族为此付出鲜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