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从袖中掏出白麻纸,仔细替他修补起了身上各处的破损。
荀渐纾看着他衣袖各处沾染的血迹,开口问道:“这些……是那些飞头獠的血吗?”
慰澜真人点点头回答道:“我道行浅薄,没有什么天分,未能习得师兄那般惊天神通,单用法术应付不了那么多飞头獠,只得凭剑杀出一条血路来。”
荀渐纾短暂沉默后踌躇着问道:“这些怪物……是城里的百姓变的吗?”
答案就和他冥冥中所预想的一样,既荒诞又残酷,被毫无悬念的平铺直叙,甚至慰澜真人的神色都没有因此而改换半分。
“益州饥馑,这些飞头獠皆是百姓所化。”
“人化作飞头獠之后,脖颈会生出赤色匝痕,白天时与正常人一般无二,一到夜间便会生出一对扇耳,首级分离外出觅食。从林间沼旁的鱼虾蟹蚓到各类飞禽走兽,乃至于草茎树皮,凡是能用于充饥者,无其所不食。从如今锦官城周遭几里之内草树荒芜池泽浑涸,皆是因此。”
沉默的林间回荡着荀渐纾沉重的呼吸声,小狐狸从他衣领中探出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脸。
多荒唐,在夜里像荒年野狗般四处翻啃树皮虫虾,甚至刨开墓穴蚕食腐肉的,居然是白天里锦官府中那些活生生的百姓。
他不信宋植不知道这些情况,可事实却是这位知府大人坐拥着填满府衙的各色金银财宝,享受着各色玉馔佳肴,心安理得的放任着自己治下的贫民百姓经历这种惨剧。
“我杀人了……”
荀渐纾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残留的血迹,月光下那一幕仿佛像是在眼前重现。
“他那么老,明明就只想填饱肚子而已,却让我给打死了。怎么办慰澜,我杀人了。”
自责和悔恨交织着席卷而来,他的痛苦要比晚上那时更甚。一想起那双浑浊的眼与苍老的脸,荀渐纾就觉得内心无比难过,所谓的堂堂“天府锦里”,百姓却要变成丑陋的怪物四处乞食才能堪堪存活下去。难不成在这个世界想要活着也是一种诅咒吗?
他想不通,那位天君既然已经成仙,为什么他那双眼看不到这里的苦难。难道仙人并非普通人所想的那样无所不能,那既然如此,自己的前世赌上的性命又意义何在?
泥塑的身体流不出眼泪,但却感受到温度。
慰澜真人握住荀渐纾伸出的双手开口道:“并非如此,杀人者不是你我,而是另有其人。对于这些飞头獠而言,比起如此艰难苟活,倒不如一死解脱。”
“至于杀人真凶,正是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