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小儿“嘿嘿”地一笑,以胡凤的口气说:“我就知道,姐姐信了公安部门的判断,说我是勒死‘驴马烂儿’丈夫后自杀的。其实,我没有自杀,我身上的每一处刀伤,都是那个‘驴马烂儿’在酒后给砍的。我是失血过多,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才死的,哪里是自杀呀!”
胡兰一惊,忙问:“到底咋回事儿?”
李二小儿坐下,双手拢了拢头发,一副梳有长头发的样子,用胡凤的语气,悲怆地说:
那天深夜,这个该死“驴马烂儿”,在狐朋狗友家喝酒回来,不是命令我给他洗脸,就是让我给他洗脚。洗脸时,嫌水热,狠掴了我两个大嘴巴,打得我满嘴流血,还不许我擦。洗脚时,又嫌水凉,一脚把我踹翻,墩得我从屁股往下发麻,动弹不得。见我迟迟不起来给他洗脚,就跑去厨房,拿菜刀就砍我。我紧着躲和求饶,还是被他砍了好几处。当时,以为躲避得还算及时,看砍到胳膊的伤口只是破了皮儿。认为别的地方,也跟以前砍的几次一样,一会儿就不出血地封口了,没觉得会有啥大事儿。加上,隔着棉衣,看不到实情,也就没有在乎。那会儿,我也是害怕再次挨打,老是想报复他,好一解我的心头之恨。就一心只顾假意安顿这个“驴马烂儿”睡下,被刀砍的伤,根本没觉得疼和有多严重。
可气的是,这个“驴马烂儿”,钻进被窝后,还不停口用最不堪入耳的话,把我辱骂得没了一点儿人样子。他并扬言:“等我哪天看你气不顺,就一刀宰了你,看你还跟我存有二心不?看你还一个人的时候唱那情歌不?你不把那个野男人交待出来,就算你有脾气,就算你有种,就算你命大。然后,杀你哥哥姐姐去。凡是看不上的我人,瞧不起我的人,都得死!”
我根本就没有啥错,没跟任何男人有染,他倒是扯三刮四地胡搞。家中的日子全靠我支撑,他竟还不满意,简直是畜生。他这个“驴马烂儿”是活儿不干,就喜欢在外面冒充有钱人,拿自己当个有能耐的人物,四处吹牛显摆,喜欢招摇撞骗。一旦从我手里拿不到装门面的钱,就对我拳打脚踢……
哎,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不听哥哥姐姐的劝告,不该爱慕虚荣,不该死心塌地跟了这个大家眼中的“驴马烂儿”,糊里巴涂地鬼混在一起。也是我的年纪小,没啥见识。加之身边没了父母,又耳软心活,就架不住这个“驴马烂儿”的哄骗,轻易就失足了。所谓,啥事儿都因为有个凑巧,才觉得稀奇和该然啊。咳,多说也无趣。也是我好逸恶劳,图意跟这个“驴马烂儿”不用干啥活儿,老想着过轻巧的日子,后来的遭罪受气,完全是我自找的。
还有就是,姐姐一嫁人,哥哥嫂子总是嫌我干活少,不给我一丁点儿的空闲去和朋友玩玩。我就不顾反对,没到结婚年龄,就跟这个“驴马烂儿”跑了。这个“驴马烂儿”之所以能吸引住我,最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他长得特别像我喜欢过的邻居男孩儿康博。
康博有七十二本“小人书”(连环画),被我全部借来,看了好几遍。也总是看不够,康博也不催促要,我就迟迟没有还。直到康博家调回省城,举家搬迁,他也没有跑来索要。
也许来了。因为,他家搬走的那一天,我和哥哥嫂子正在村后的大地铲地,咱家里没人。
从此,我跟康博就没有了联系。但我把这些“小人书”,看得比命还重,始终妥善保存在只有我一人知道的一个安全地方。我一边跟着这个“驴马烂儿”胡混,一边期望着在他身上能看到康博的影子。可是,他太让我失望了,真是失望至极啊!他根本无法同康博比。为了心心念念的康博,我决心把这一箱的“小人书”,完好无损地奉还。能跟康博见一面,就是死,也甘心了。这可是我唯一盼望能见一见康博的动机和理由。我的这个秘密,不知怎么就被“驴马烂儿”码着了点儿影儿?也许是我睡梦说胡话,也许是我经常唱的那两句话,露了风儿。他就动不动就骂我跟他有二心,说我给他戴绿帽子了。我矢口否认后,多次遭到毒打。无论他怎么逼问有啥事情瞒着他,是不是有相好的情人,我都是咬紧牙关,不说康博和这“小人书”的事儿。打得越狠,我对他越是没了任何情分,有的只是对自己的悔恨和对他的厌恶。
万想不到的是,我会早死,最终,也没有见到康博一面。此生看不到我思思念念的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因此,我的亡魂不肯离去,在此日日夜夜守候,盼望康博的出现。
说到这就,“胡凤”——也就是李二小儿,凄厉地大叫了一声:“天啊!他‘驴马烂儿’骂我是烂女人,我不服!我冤枉!”然后,就伤心得哽噎难言了。
李二小儿悲悲切切哭了好久才抬起头,瞪着喷怒火的红眼睛,悲愤地有些语无伦次地絮絮叨叨地继续说:
我想,这个驴“驴马烂儿”心狠手黑,说不定哪天,就会失手把我给宰了,我要先下手为强。我好好的一个人,无故地被他这个缺德兽杀了,那不是太亏了嘛。与其跟这个“驴马烂儿”没有好日子,不如我先了断了他的狗命,我要亲眼看到他死去。自己是啥后果,也就不在意了。
下决心整死这个“驴马烂儿”后,我就揭开炕头的糊墙纸(土坯墙糊过几层报纸后,土和纸分离是常事),趁他不在家,用凿子,凿出个能穿过绳子的窟窿。心想:“一旦逼急了我,就勒死他。”
我有了杀人的心,却没有看人死去的胆。我怕,当面勒他,他一瞪眼睛,我的手一定会发抖,一定会胆怯地放弃。他如果反身起来骂我、打我、杀我,我岂不是会先被他杀死?这个便宜,不能让这个“驴马烂儿”占了去。一旦与“驴马烂儿”之间隔层墙,看不见他怎么折腾地死去,我的心就不会打颤,手上的劲头就不会软。所谓“眼不见,心不慌。”
对你们说吧。我有这样的打算,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该死的“驴马烂儿”还不知收敛地无缘无故说打我就打我,说骂我就骂我。我要勒死,完全是他自找的。可是,我还是希望他能对我好一点儿,几天不打骂我,我就是心软地幻想着兴许会有好日子过,迟迟也不肯动手。但是,就在那天晚上,我实在是被他打骂和刀砍得气氛至极了。加上,这个“驴马烂儿”竟把跟相好鬼混的场景,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描述着,我是厌恶又膈应。他躺在炕上夸那女子的好,我恨得紧咽口里的血,是直咬牙。他骂我不值钱,侮辱我是“给三瓜俩枣,就能跟人跑的烂女人。”我越想越生气。真可谓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要让这个“驴马烂儿”,从此闭上骂人的臭嘴,从此抬不起打人的脏手,从此不能胡作非为,从此不能祸害一方。我一言不发地紧握拳头在外屋的锅台边站着,只等他酒劲上来挺尸睡去。
也没有过多久,“驴马烂儿”不骂人,打起了呼噜,这个从不想正经人事儿的“驴马烂儿”,就是入梦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