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章 不饿(2 / 2)再下梁山首页

眼见着围观的乡民们嘴皮已经有些发紫,腹桃不得不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继续下一个仪序。

乾位,以火烘抬,高归于天!

地悉灯里的灯油直接见底,换来的是从地里传来的巨大的橘红色火焰。火舌盘旋着舔舐寒气,恍若一只赤色玄鸟拔地而起,狠狠得咬碎了那要命的寒冬。

一股巨大的烟雾不消片刻便吞没了在场的所有人。

雾蒙蒙得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汽散去,只余下被一团快要熄灭的火焰托举着的蘑菇状冻气在直直的朝着云飞去。

‘成功了......没想到我和豆包这么厉害......等等,豆包!’

一想到生死不知道老黄狗,腹桃脸色一变,甩开周遭欢呼的农妇们就往案台冲去。

冻气席卷过的土地很硬,哪怕只是杂草,踩上去也有种踩在刀片上的感觉,而案台上更为严重,那些多余的黄纸都被冻得变了形,风一吹便化作飞灰。

没有...没看见老黄狗,哪里都没有。

腹桃心里一梗,呜咽着抬头看向天空:‘被冻气带上天了吗?这要我怎么救?这真的还有救吗?不要不要,贼老天你总不能一天之内让我失去两个亲人吧!’

‘上天......飞天,观里没有啥东西能做到,那就从梦里找。那个会飞的铁鸟,叫什么飞鸡来着,对,肥鸡,就做肥鸡,把坛收了去十里铺买点生铁,做肥鸡上天找豆包!’

眼见着还处于黄牛犁地驴拉磨,传信全靠一张嘴的大伏即将连跨好几个层次进入工业时代,一声进气多出气少的吠叫把腹桃拉回现实。

“豆包?”

少年赶忙寻着声音找到来处,抬起被冻得迸裂的案桌,露出下面倒扣着的香炉。

“豆...包?”

又是一声吠叫,显然是在催促。

腹桃左手比了个剑指,遥遥的点向远处的地悉灯,方才已经熄灭的火焰腾的燃起,仅剩的灯油缓缓消耗着。

他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香炉,嘴里暴呵道:“大胆妖孽竟敢...敢冒充......豆包?你真没死啊?”

老黄狗浑身挂满冰晶眼神幽怨,仿佛在抱怨腹桃动作怎么这么磨叽。

汪......

“太好了,你还活着,呜呜呜......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是也没了我该怎么办......”

不远处,纷纷开工的农妇们看着这边,低声议论道:“腹桃小道长跟那狗感情那么好的吗?我记得去年他俩不是还打架来着?”

“嗨~整个听雨山也就他们师徒二人加一条狗,感情肯定好了啊,以前打架那是小孩子玩乐嘛!你看今年勿妄道长不是让小道长独自下来开田了吗,说明什么,说明小道长成长了,能独当一面了啊!”

“就是就是,唉我听说他们听语门不禁婚配,你们说我叫我家姑娘来是不是......嘿嘿?”

“嘿你个头啊,赶紧回家牵牛来耕你的田吧!小道长功力没老道长深,也不知道这场雨啥时候会落下来,下午回村里把能干活的都叫上,牛和爬犁也都带过来,能多开一亩地就多开一亩。听说河对岸有些村子快抓健壮农妇去冲丁了,要是不把田耕好万一你们被征走那你姑娘迟早饿死在家里。”

众人嘴上调笑着,手里动作却是半点不慢。

带了耙子锄头的把裤腿一挽就下了田,那被火撩过一阵的土还残留着温热,可踩进去后才能察觉到只热了表面一层,更深的地方依然是冻得板结。没带工具的几个纵跃就下了坎朝着自己家跑去,看样子也不需要腹桃多说什么祝词。

能种田,就能活下去,心里就有个底。

有田,人群中焦虑的气氛缓和了很多。

所谓开田,是传承很久的一种仪祭,比伏朝还早了好多好多年。

最早是由经验丰富的老道士提前很多天出发,观察天时天候,记录气候条件,原初形态的钧天盘就是在这个时候诞生的,用来帮助老道士们测量自然条件。

风速、温度、湿度,乃至酸碱度、动物活动痕迹、肥力、沃土深浅、地下水含量,一个个和种田有关的数值被写入钧天盘。

宜种不宜种,适迁不适迁,种什么,种多少,老道士们的经验和调查结果指引着农人们不断的开辟这片从不温柔的大地,为人类谋出一片生路。

到前朝,整个道士体系逐渐开枝散叶,开田的法子和手段也慢慢完善。

听雨山一脉将冬季积蓄的寒气送入高空,地火烧洁过的土地很适合种作物,寒气会影响云层会促使云层积水速度加快,在合适的时候落下雨水进行灌溉——这是发源自净炎天关的道门手段,那是一座很活泼的活火山。

在蕈洲,当地的道人们会在山林里种植一种真菌,这些神奇的作物会在每年的宜生季大肆汲取周遭养分储存在根部,一到入冬便抛却被冻坏的外皮,整个菌体缩回地下把自己包裹在营养丰沛的根瘤里生存。

蕈洲的道人们必须顶着吹铁成灰的寒风去找寻这些菌子,回收菌体的同时将那些根瘤带回去,那是来年开田最关键的物品,这被当地人唤作“采荒”,意为采集荒野生杀续我人族之基本。

“师傅以前也给我讲过东碣府那边的开田法门,听说特简单,但我那会儿没认真听。”腹桃蹲在路边戳着火堆,豆包浑身湿答答的趴在一边——它烤了老半天的火了,刚刚才解冻没多久。

虽然本年开田成功开出来了,但腹桃的情绪并不怎么高:“地悉灯的灯油只剩下一点了,来年开田肯定不够,案台还能去镇子里请匠师帮忙做,但我那个香炉可就......那可是师傅送我的,就这么被你给碎了......”

一想到听雨山上勿妄道人生死不知,豆包又一直竭力拦着不让上山,腹桃就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开田是道人的职责,他能用这份背负着一方安宁的职责来麻痹自己一时,但当田已开好,那些被压回去的思绪便再无阻碍的翻涌着。

个子还没个案台高的少年,又怎能坦然面对这些呢?

火堆前,腹桃抱着自己的桃木剑,人生中头一次开始感到迷茫。

但很快,轻柔的话语声打断了他的迷茫:“桃子小师傅,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妨去我家里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