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陆续又涌来数十名金兵。山路狭窄,两边尽是灌木碎石,山坡沟壑。无法闪展腾挪,在这样的环境下难以将所有金兵尽数杀死。时间久了,只怕引来更多金兵,再想脱身便难了。燕飞南道:“大家且战且退,不可在此恋战。”
将到山下时,只听金兵营寨中号角响起,呜呜呜响个不停。远处大路上大队金兵开来,挡住众人去路。燕飞南等人只好抢占有利位置,寻隙突出包围。
忽见岱庙方向尘烟四起,又跑来数十骑,转眼间来到近前。当先一人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燕飞南见此人黑红脸堂,虬髯连鬓。只道定是金兵首领,抱拳道:“在下燕飞南,携家人路过此地,不期与众官兵冲突,多有冒犯,还请官家高抬贵手,放过我等,感激不尽。”那人对他上下打量一番,说道:“可是江南燕飞南燕岛主么?你可知我是谁?”燕飞南说道:“正是在下,请教官家尊姓大名。”那人道:“本人耶律定。”燕飞南心中一震,道:“原来是副都统耶律大人,在下早有耳闻,今日幸会。”他本想说万分荣幸,岂不是高抬他了么?耶律定嘿嘿一笑,道:“既知我名,为何不来参拜?”燕飞南本欲出言讥讽,心下暗忖:“我且与他言语周旋,当下处于劣势,最好不要与他大动干戈。”微笑道:“在下一介草民,岂敢高攀。”耶律定道:“燕岛主乃是江湖豪侠,以为我不知么?”燕飞南道:“在下隐居江南一隅,每日同鱼虾为伴,‘豪侠’二字愧不敢当。”耶律定仰天大笑,道:“哈哈,好个同鱼虾为伴的隐士,你在千鸟岛举办武林英雄大会,已有数次了吧,我说的对么?”燕飞南心下惊疑,心道:“他不过是据守泰山的一位副都统,远离江南,如何知悉此事?看来此人颇有心计,绝非泛泛之辈。”燕飞南稳住心神,道:“惭愧,在下隐居数十载,清净寂寞久了,想出这么一个乐子,只怕是让耶律大人见笑了。”耶律定收住笑容道:“燕岛主太过自谦,我且问你,今日到此所为何事?”燕飞南见他话入正题,只好应道:“在下携家人路过此地,游览泰山,不巧得很,我这孩儿见那野鸡飞过,玩性大起,追逐野鸡误入军事重地,还请耶律将军高抬贵手,放过我等。”耶律定道:“燕岛主说得轻巧,你既知是军事重地,为何不严加管束?事已至此,便怪不得我依法处置。”燕飞南心下一沉,道:“常言道:‘不知者不罪也。’恳请将军宽宏大量,慈悲为怀,饶过这次如何?”
耶律定本不想与江湖人物为敌,只想结交他们为己所用。若是敌对人物,要么杀要么抓,杀掉不留后患,捉住则可献给金国皇帝,立功请赏。为了达到他的目的,手段狠辣,阴招叠出,表面上则装出一副和善嘴脸。耶律定深知燕飞南在江湖上影响颇大,几乎与司马望齐名,这样的人物很难为己所用。本想捉住司马望,不想他先落入圈套,倒也省事了,老虎狮子一网打尽,岂不快哉!燕飞南只知此人身世,甚至有二分同情,却不知他有如此阴鸷的一面,仍然抱有期待,话语甚是恳切。
耶律定沉浸在计谋得逞的喜悦中,却故作为难道:“燕岛主所言本该网开一面,奈何事关重大,本副都统做不得主。还请燕岛主体谅则个。”尚长老听他言语婉转,有如受到莫大的压力和委屈一般。忍不住怒道:“耶律将军别在这里假惺惺了,说吧,你想怎样处置我们?”耶律定早已瞧见尚长老,见他终于发声,笑道:“这位是尚长老吧,怎么没见司马帮主?”尚长老道:“司马帮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么?”耶律定冷笑道:“想见他也不难。洪长老已在我手里,今日再捉住你,不信他不来。”言罢转身道:“带上来。”身后一名武士答应一声,向远处挥手示意。
只见一群金兵押着一人走来,义端和尚与孙有庆也在其中。原来,适才在上山路上,迎面走来的两人正是那日夜晚看守燕震和杨无双之人。当日夜间孙有庆手中挑着灯笼与义端和尚进来审问羞辱,在昏黄的灯光下,燕震只看清了这二人,无法看清站在二人身后的两名看守,而这两名看守却将他看得真切。因此,在山路上一眼便认出燕震,迅即向孙有庆告知此事。孙有庆不敢怠慢,便匆忙来到金兵大营转告义端和尚。在耶律定得知此事正在布置围捕时,有一金兵跑进军帐报告说有人掉进陷阱里......
再看那被押之人双手左右平伸,固定捆绑在一根粗大的木棒上。脚上栓一根铁链,只能小步负重挪动。洪小七大叫一声“爷爷”便欲冲过去,被燕震一把拉住,搂在怀里。耶律定道:“瞧见了吧,这位大名鼎鼎的洪长老,丐帮的二号人物,今日居然成为我的阶下囚。那个小孩是他的孙子吧,燕岛主如何解释?”燕飞南只道适才所言被他识破,道:“确是洪长老的孙子,不过,我也视如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并不是故意在将军面前撒谎。”耶律定见燕飞南不亢不卑,对自己始终都是言语客气。暗道“这位燕岛主远比司马望强得多了,那老叫花子多次取笑我贪生怕死,背叛祖宗,忘记灭国之恨。这三十多年来身在金国,低三下四,委曲求全,活得憋屈。难得有燕飞南这等威名远播的江湖人物对自己如此恭敬。”
耶律定很是受用,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心念一转,另有一番算计,道:“燕岛主儒雅大度,心胸豁达,值得钦佩和敬仰。今日之事与岛主无关,岛主与家人可以自行离去,决不为难。”燕飞南道:“在下以为,行走江湖,义气为先。况且我与洪长老关系甚密,今日他落难,我若弃他而去,还有何脸面混迹江湖?”耶律定叹息一声,道:“燕岛主言之有理,可是你们汉人有一句话说得好:两利相权从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岛主何必如此固执?难道不念及自己的家人么?”此话引用得好,耶律定的行事风格则完全以自身利益为重。
燕飞南心下一沉,此话当真击中了他的要害。自己的安危不重要,家人们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他与燕飞霞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就是担心孩子们的安危么?可今日一家人几乎悉数到场,观音大士的平安没有求来,灾祸却来了。面对众多金兵,今日唯有一战,即使全家死于此地也不可辱没了父辈。燕飞南咬紧钢牙,目光扫过身边的燕震和燕飞霞以及杨无双等人,见每人皆是目光坚毅,毫无畏惧之色。燕震深懂父亲的心思,高声道:“耶律将军的好意我们燕家人心领了,舍生取义便是我燕家人的选择!”义端和尚笑呵呵走上前,道:“我大哥如此看待你们燕家,网开一面放一条生路,却不知感恩。想死容易,小子,前日被你逃脱,这次我看你如何逃走。”
洪长老被押过来时,燕震瞧见孙有庆与义端和尚,想起曾被他们捉住羞辱之事,心中怒火升腾。当初在汴京城黄河大酒楼偶遇孙有庆,听到他和白义仁说起钟子义,欲引诱司马帮主前来救人。于是将其捉住拷问,却不想被他所骗,后来反被他捉住。燕震猛然想起那几间房屋前后挖有陷阱,莫不是关押钟子义的地方?可黑衣蒙面人却说钟子义在杏林坪,甚是蹊跷。燕震一时难以分辨,只愿钟子义果真是在杏林坪。此时,身旁杨无双瞧见这二人,不由自主地握住他的衣角。燕震知她恨不得立时杀了这二恶人,心中复仇的怒火更盛。
听闻义端和尚说出这般挖苦的话,简直是火上浇油。燕震冷哼一声,道:“贼和尚,有能耐别使那下三滥的手段,你敢与我单挑么?”义端和尚眼珠子一转,摇晃着胖大的身躯边走边说道:“小子,洒家怕你不成?来来来,洒家与你大战三百合。”有耶律定率领的大队金兵在此,义端和尚有恃无恐,根本不将燕震放在眼里。心下暗笑道:“这正是我大和尚扬名立万的时候。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敢与我单挑,你这是找死。”孙有庆领教过燕震的手段,上前提醒:“大师父小心。”义端和尚瓮声瓮气道:“老弟,放心吧!”耶律定并不急于捉住这些人,此时好奇心起,亦想瞧瞧燕家拳法,未加阻止。燕震见他赤手空拳走来,便将剑交到杨无双手中。杨无双低声叮嘱道:“你要小心!”燕震笑笑没说甚么。
二人走到场地中间,更不搭话,出手便打。义端和尚欺负燕震年少瘦弱,只想几拳便将他锤倒。舞动双拳,呼呼带风。燕震见他重锤重炮,势大力沉,知他外家功夫不弱。便不与他硬碰,展开灵活身法,借力打力,寻找破绽施展祖传相扑术。眼见他又是一拳横向扫来,燕震眼疾手快抢上半步,勾住其脚,右手一拉一带,肩部抵住其完全暴露的肋下向外一送。只听“噗通”一声,义端和尚重重地摔倒在地。燕震不容他爬起身,纵步跃起,骑在身上,抡起拳头便打。出拳之快,只转眼间,义端和尚便被打得鼻青脸肿,鲜血直流。义端和尚疼痛难忍,大叫一声,胖大身躯奋力一翻,欲将燕震压到身下。燕震顺势施展祖传“燕青十八翻”,直将义端和尚摔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四肢受制,毫无还手之力。
在燕震与义端和尚打斗之时,燕飞南一边观战,一边低声道:“尚长老,待会动手之时,你与小七去救洪长老。”尚长老“嗯”一声,伸手拉过小七,目光不离场中。燕飞南又叮嘱燕飞霞与杨无双:“小妹,待会你与无双随我迎战金兵金将,势必救出洪长老。然后并力向外冲杀。”吩咐完后,燕飞南凝神关注场中变化。他相信燕家的相扑术定能取胜,震儿不会让他失望。果然,燕震一招制敌。
眼见义端和尚被燕震摔个半死,再不出手相救便被打死。耶律定救人心切,高声喝道:“住手!”燕震毫不理会,拳如雨下,掌若飞花,不停地击打,发泄胸中的怒火。
耶律定大怒,手一挥:“快上!”登时冲过来几十名金兵,挥动刀枪猛砍狠刺。燕震只好放弃义端和尚与金兵打在一处。站在远处的大队金兵皆聚拢过来形成合围之势。
燕飞霞与杨无双见此情状,冲过去加入战团。尚长老与洪小七直奔洪长老而去。燕飞南顾不得许多,亦纵身而上。一场大战就此展开。
不过片刻,金兵死伤数十人。然而众金兵前赴后继,勇往直前,层层叠叠将他们围在垓心。尚长老与洪小七哪里还能接近洪长老,更别说救出了。耶律定骑在马上,立于高处,大声喊道:“燕岛主,我已仁至义尽,休怪我无情无义!”燕飞南挥剑挑死一名金兵,边打边喊道:“多谢耶律将军美意,燕某心领了!”言未毕,又一名金兵死于剑下。
金兵实在太多,纵使武功再高,区区燕飞南几人如何抵挡得住。杨无双见洪小七受伤,急忙回护时,被侧旁一支长枪刺中左臂。燕震瞥见心疼不已,转身过来保护。唯有燕飞南兄妹与尚长老死战金兵。燕飞南目光如电,扫视全场,见金兵如潮,暗想:如此打法,不被打死也会累死。大喝道:“大家保存体力,不可蛮干。”尚长老等人会意,随之转攻为守。
双方正在僵持之际,大路南边扬起一带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