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川斜了江隗一眼,随后身影逐渐消失。
江隗惯例买了两个肉包子,看得不少过路人望眼欲穿,这世道哪有几户人家吃得起肉,除却官家人,也就只有骨灰堂小掌柜买得最多。
他早已习惯乡里的注视,优哉游哉回到骨灰堂,跟着小女孩共享一顿。
往后李怜乖巧读书写字,江隗则回房睡觉。
待到大梦初醒,已是黄昏将至。
江隗得到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李清川始终不放心梁守元,站在屋外观察,谁知梁守元极为效率,今日做了四件事,一是慰问受妖鬼迫害的那对母子,予以补偿;
二是穿越大街小巷,走访调查;
三是命捕手监视骨灰堂,查看动向;
四则是张贴告示,公开那一案的调查结果。
据说做完这四件事,梁守元便快马加鞭,离开了龙山县。
江隗对此颇为震惊。
他没想到梁守元处事风格如此雷厉风行。
短短半日光景,竟已然查明“真相”,张贴告示不说,甚至一刻钟不曾浪费,离开龙山县,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调查出什么结果?”
他心下好奇,问了一声。
李清川表示附近没有张贴告示的地方,这消息是听过路行人议论的,他只能在骨灰堂四周活动,所以不曾亲眼看见告示。
江隗不得已,只好出门查看,注意到路上有不少行人落来目光。
相比平日,眼中少了恐慌。
他听说梁守元快马离开,而非上门问罪,心中便猜测到了结果,如今更为确认,片刻到了县廨附近,此处还有不少百姓围观,伸着脖子看告示。
“哪位读书人念念?”有人不识字。
“兹有永寿三十七年八月十一日发生之凶杀案,两名县令身死,经过本府深入调查,现已查明真相,原是此二人目无王法,剥削百姓,残害龙山县的一对无辜夫妇,故有行侠出手……
有人朗声诵读:
“此二人死有余辜,民心大快,然白日行凶亦是大罪,贼寇尚未伏法,不过本府已然查明,贼寇早已离开本县,诸位乡亲不必惧怕……
“特此告知,如有其他可疑情况,仍请及时向本府举报……”
众多百姓闻言,一阵喧闹。
江隗虽然早有预料,却依然惊讶。
这就没事了?
重新看上一遍,依旧没有任何陷阱,官府这告示摆明实在说两个县令死有余辜,即便嘴上说贼寇尚未伏法,实则一副不会追查的模样。
这般调查结果,超乎想象。
“原以为梁守元至多判我一个无罪,依然会调查凶手,结果却近乎结案,他没有再多逗留一日,径自返回上报,足见他是不愿多查,莫非是他也知道两个县令为人歹毒,圆不过去……
“亦或单纯因为他为人刚正,认为两个县令死有余辜,不愿多查?”
江隗忍不住猜想,却很难得到准确答案。
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本以为两个县令这样歹毒,这般乱世,上面之人也好不到哪去,谁想梁守元判决如此正义,实乃意外。
调查出池兴安和司马洋有问题并非难事,但公开判决二人绝不容易。
除此之外。
告示还说,龙山县新任县令即将拍马上任,代表此事彻底揭过去了。
忽然有人注意到人群之中的江隗,神情微妙。
这些天以讹传讹,许多人心中江隗已经是鬼神般的存在,看到告示才知是个误会,都有些恍然大悟,是啊,一个瘦弱少年怎可能杀了两位县令?
其实那一日亲眼目睹李清川一剑的百姓不算多。
毕竟县廨门前热闹。
大部分老百姓挤都挤不进去。
不过江隗这会心情复杂,无暇注意其他人目光,默默返回骨灰堂。
李清川对此倒淡然得多:
“剑者,刚正也,不足为奇。”
江隗对这番“使剑之人都是好人”的论调无语,偏偏无可奈何,索性不再多想,无论梁守元心中是何想法,这张告示一出,其本人又离开了龙山县,基本代表不再有危险。
此事到底是落下帷幕,虽然方式诡异。
“接下来呢?”
李清川隐隐有些期待:“是不是不用搬家了?”
“恐怕还得搬,但是可以多备点行李。”
江隗摇了摇头,目光仿佛透过纸窗,看向东南方的一处地方。
他隐隐能感觉到,那儿有处能量汇聚。
这是召魂铃的感应。
此前别无选择,保命优先,自然无暇顾及召魂铃的动静,如今没有性命之危,或许可以考虑前往那片地方瞧瞧,或许会有新的特殊骨灰。
乱世当中,拳头最硬。
李清川实力是强,却总归只有一人,何况还不是无敌,谁会嫌帮手少?
江隗这几日研读《正一纳元法》,彻底确认自己在修行上多半没太高天赋,一日两日不成气候,如此他手中力量便只剩下召魂铃。
特殊骨灰越多,越安全。
当然,不急。
前几日匆忙,整理行李不得不舍弃很多东西。
如今可以自由选择,自然可以带上更多行李,像公孙娴的骨灰。
江隗素来是个慢性子,不急这一日两日,正好多吃两顿好的,补补身子,赶路也有力气。
日升日落。
转眼又过去两天半。
这日午时。
经过数日滋补,江隗气色比往日好了许多,至少面有血色,他此刻站在门口,叫来了一辆装货马车,大包小包的行李全部塞了上去。
除却日用品,还有李清川与公孙娴的骨灰。
其余骨灰不熟,数量又多,仍然不好携带,出于尊敬先人,江隗已经让所有骨灰入土为安,而今一排骨灰柜之中,空空荡荡。
整个骨灰堂似乎都空了。
江隗回头看向昏黑的骨灰堂大厅,有种说不出来的怀念。
到底是原身长大的地方。
他不再多想,安顿小女孩上车,一看街头,远比平日热闹得多。
因为龙山县今日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新任县令,到了。
新任县令早晨上任,暂居一处客栈办公,待县廨重修,一上任便广告全县,发放肉饼,一人限一张,使得那客栈门庭若市。
江隗听且听了,完全不打算接触新任县令。
不过他却没有想到,临行之际,忽然一批人浩浩荡荡围在骨灰堂门口,为首之人年近中年,留有一撇小胡子,穿着与池兴安相同的官袍。
“小掌柜这是要去哪儿啊?”
来人捏了捏小胡子,抬着眼道:“本官是龙山县新任县令朱德海,今怀疑你骨灰堂窝藏逃犯,来人,给本官搜个底朝天!”
“是!”
一众玄衣捕手长刀出鞘,纷纷冲了过来。
江隗眉头微皱,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李清川的身影瞬间凝聚而出,周身剑罡旋转。
“我看谁敢!”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后方传了过来,随后便是十几个身着淡黄长袍之人快步出现,竟挡在所有捕手前方,各自手拿兵刃!
一个个捕手被这气势吓得手足无措!
朱德海眉头紧皱,死死地盯着江隗,丝毫没料到江隗还有这么多人马。
江隗却同样一脸茫然,什么情况?
他看到十几人之中的为首之人,顿时一愣,因为那人正是前些日见过一面的韩京!
更出人意料的一幕随之出现,韩京风风火火赶到江隗面前,居然单膝下跪,低头行礼!
“韩京,恭请小公子回府!”
“我等恭请小公子回府——”
十几名忽然出现的人也齐声大喊,声音洪亮!
江隗更加茫然,呆愣在原地,不是……
我这是拿错剧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