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父忙过来给自家母亲顺气。
“娘亲,不要动怒,今日之事是仲达做得欠妥了些,稍候儿子一定让他亲自给周姑娘道歉。”
嘉令不欲参与于家私事,顺势起身将老太太身旁的位置让了出来。
未成想于如歆却替她出了头。
清清瘦瘦的青年将嘉令往身后一拉,梗着脖子怒视自己的父亲。
“好一个欠妥,这话说得实在轻巧,若非今日我没拦住,父亲可知今后百姓会如何说我于家?”
他盯着俊美儒雅依旧如当年的前太子太傅,一字一顿:
“一己之身伺二主,是为不忠,原配尸骨未寒而休妻另娶,是为不义,未辨真相而当街欺辱恩人,是为不信!我们于家自祖父以来忠君爱国,为国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却是彻彻底底的不忠不义不信之徒!”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众人都愣愣盯着那个屹立于自己父亲身前,尚还有些单薄的背影。
郭老大夫年长,早已是个人精,在于如歆初初和自己父亲对峙的开始,便找借口溜了出去,整个屋子里只有嘉令一个外人,直面最大的冲击。
糟糕。
嘉令心里此时只有这一个想法,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照前世看宅斗剧的经验来看,听到了大户人家阴私的配角,有哪个能落得好结局?
即便她初来乍到,不知于家底蕴如何,但看于父那通身的富贵,又能差到哪里去?
她先前倒是想借机开溜,但眼下众人的目光焦点都落在于如歆身上,她有什么动作反而更加明显,便只能做出满脸痴呆模样,假装没听到这些堪称大不敬的话语,眼观鼻鼻观心。
于父怔忡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一向挺直的脊背此时都佝偻了几分,他张了张口,想去唤于如歆的名字:
“歆儿,为父……”
手上却被躺着的于老太太用力扯了下,他这才回过神来,低头望见自家母亲含着泪的眼睛。
“来人。”
于父的胸膛深深起伏了一下,一转眼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文士模样。
“二公子言行无状,目无尊长,带回院里禁闭一月,未得我允许,不得私自而出。”
于如歆没有反抗,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毫不意外,乖顺地跟着两个小厮往外走,只在路过嘉令身边时冲她歉意地笑了笑,比了个口型,似乎是说了句抱歉。
嘉令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送走于如歆,于父似是耗尽了所有精气,因着郭老大夫不肯过府诊治的规矩,老太太还需在医馆多待几日,便请嘉令一同到府上坐坐。
嘉令推辞不得,想到若是拒绝恐怕还要再生变故,便答应下来。
于府坐落于庆来镇最东边的甲第巷中,这里靠近城镇边缘,除便于外出的正门外,整座府邸几乎都被环拥在庆来镇四周的青山绿水之中。
嘉令跟着管家进入府邸,绕过影壁,入眼便是一片宽阔的前院,院中种满了各色菊花,此时正值盛放之时,姹紫嫣红竞相开放,散出阵阵清香。一条颇有意趣的青石小径蜿蜒穿过花海,引领着访客深入府邸内部。
嘉令惊异于于府这般出乎意料的建筑构造,忍不住向身旁的管家询问。
头发已经斑白的老人望向花海,脸上略带几分怀念神色:
“回姑娘,这花圃是两位少爷的生母,袁太太布置的,太太生前,最爱菊花。”
嘉令先前听于如歆提了一嘴,登时就把那位尸骨未寒就被停位另娶的原配和这位袁太太对上了号,虽有些好奇这般人物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却也晓得言多必失的下场,乖乖闭紧了嘴巴。
除却那片花圃外,于府剩余构造和嘉令前世去过的各类府宅建筑大同小异。
管家带着嘉令穿过数个回廊,很快便到了正厅,着人上茶,请她稍待片刻后便退下了。
不多时,已经沐浴洗漱,身上衣物焕然一新的于父走进来。
嘉令连忙起身,有些蹩脚地同他行礼:“于老爷。”
于父赶忙上前一步,止住了嘉令的动作,蓄着美髯的中年大叔看着很是文质彬彬,言辞也妥帖得体:
“周姑娘乃是我母亲的救命恩人,何必如此多礼。”
嘉令心下一哂,这一会儿子便连她姓甚名谁都给打探清楚了。
几人又聊了会儿闲话,待到一盏茶见底,于父轻轻咳了一声,三个丫鬟走进正厅,手上各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整整齐齐码着银锭。
嘉令精神一震,来了来了!终于来了!狗血又俗套的报恩环节!
“周姑娘,”于父笑着开口,声音在嘉令耳中如天籁般动听,“如此大恩本不该用如此黄白之物来报,然于家现下家道中落,别的没有,只这俗物最多,还请周姑娘见谅。”
嘉令已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盯着那亮晶晶的俗物眼睛发直,嘴角留下了幸福的眼泪,碍于形象还要假做推辞:
“于老爷说的是哪里的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谢礼我哪里能要……”
于父看她那样子心底好笑,又继续劝道:“孔子曾云,取其金则无损于行,若是周姑娘今日不收下这谢礼,只怕往后百姓也不敢再随便救人了。”
……
两人你来我往了一阵,最终以嘉令“被迫”收下谢礼而告终。
自始至终,嘉令没有再提先前差点被于家表兄掌掴一事,于父也好似忘记了此事一般,绝口不提令其同嘉令道歉。
假意留嘉令用饭被拒绝后,于父很是体贴地让府中派了一辆马车把嘉令送到镇外,待得嘉令上了花妞爷的牛车才与她分别。
花妞爷早已等候嘉令许久,看到嘉令从装潢华贵的马车上下来时也没有多问什么,直到两人启程回村时才有些犹豫地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