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云舒还跟他们一起玩,但爸妈回家看到“底朝天”的家里时,云舒狠狠地挨了一顿骂。
“哥哥……姐姐快来快来……这里有玩具……”
孩子们一窝蜂地涌进云舒屋里,云舒脸色一沉,大步地走进房里喊道:“不准碰,都给我出去,我要出门去了……”
云舒看到房里散落一地的小东西,脸色更是难看,于是,那大的拉着小的识趣地走开了。
那是云舒弟弟的东西,那些小书包,小衣裳都被云舒爸爸藏到云舒屋里床底下,弟弟过世后,云舒妈终日恍恍惚惚,那段日子的家里,时光好像停滞了一般,时笑时怒的妈妈,沉默寡言的爸爸,云舒当时只觉得一样的昨天,一样的今天,明天也不会有任何变化,甚至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过了多久,小小年纪的她无法改变任何东西,给她什么便要接受什么。
云舒想起了兰园的话,想到能为妈妈做的事情,便是把这些丢掉,把让人难过的记忆也一同丢掉。
云舒把一大袋子杂物拉到巷子外头的垃圾场上丢弃,再回到街上去等下班的爸妈,这条街道是这附近最热闹的地带,跟阴暗拥挤的巷子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热闹欢愉,每到傍晚,工作了一天的人群游走徘徊于此,选择心仪的一处释放一整天的压力,待到次日再继续重复今日疲累。
街头两侧并排着凉拌辣卤摊,麻辣烫推车,快餐店,可填饱肚皮,越靠近街尾开始出现咖啡厅,炒冰室,杂志摊等,用以弥补部分填不饱的虚无。云舒正是嘴馋长身体的年纪,人群大快朵颐,嘴里边咀嚼着喷出热气的画面,和不同摊位各色食物散发出的香喷喷的热浪,令云舒喉咙里发痒,心尖也在发痒,但脸上却毫无色彩。
在这长长的街道,云舒最爱待的是那家蛋糕店,透过又大又光亮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蛋糕师傅在里面制作糕点,在这里趣味暂时迷晕了饥肠辘辘的肚皮,当云舒第一次看到穿着一身白色制服的蛋糕师傅用黑色瓶子往白花花的奶油里挤一点红再添一点黄,随着机器热烈的搅拌白花花的奶油在漩涡里被染作娇嫩的粉色,最终被裱成了玫瑰花瓣时,惊讶地说不出话。那花花绿绿的奶油,黄澄澄的蛋糕胚,被组合精致的生日蛋糕,再摆到冷柜里贴上便条,云舒默默观察着会是哪位客人领走了蛋糕,想象着有个小朋友把蛋糕上的丝带解开,他在众人的欢呼中插上蜡烛,唱生日歌时他可能跟着唱或是紧张地低头许下愿望,分蛋糕时他可能会吃第一块或者先分给家人,最后蛋糕完成了它一生的使命。
通常是妈妈更早下班,但今天云舒在人潮涌动的街头先看到了爸爸,云舒爸爸的两颊和额头亮亮地泛着油光,那是因为后厨油腻嘈杂的工作环境,以至于让他在大冬天仍旧每日蒸出一身热汗,身体常年修长而干巴。实则,云舒更乐意先等到爸爸,只要她拽着爸爸硬实的手臂喊道肚子都饿坏了,就能得到一根烤肠,烤肠只需要一元,是这条街上最容易买下的东西。但今日云舒抬头望向爸爸时,看到他厚厚的嘴唇紧紧抿着,不发一语,云舒也没有再说话,两人默默穿过街道,走进小巷里。
云舒家的一天过去了,按部就班地重复着他们的昨日,在这里人并不会在某个时刻觉得时间过于漫长,总要找些事情做,由事务堆积起的一天才会让人觉得自己的脚跟是落在这片土地上的。
晚上温度又降下来了,这些天刮东风,东风张狂,白天的时候街上大风搅拌着人群凌乱的毛发和厚厚的衣裳,而小巷的夜总显宁静,这里没有风声也没有太阳,永远伴随着阴暗嘈杂。
云舒躺在床上把玩着手里的小红帽,这是最后一件关于弟弟的东西,原本两人各有一顶,而云舒的在动物园里被一只长颈鹿叼走了,云舒弟弟一直对那在上空的帽子喊道:“飘上天去咯……要上天去咯……”云舒把弟弟的红帽子戴在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