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已满,锈宫北侧国君办公室,长翎抱臂而坐,看着面前伫立的少年,等一个解释。
均羽希望哥哥能看一眼桌上的报告,能圆的他都圆上了,甚至把自己这几天的调查动线都写得清清楚楚。但他知道,这没有用。
最后还是长翎主动开口:“你知不知道,你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搓自己的手指。”
均羽愣了一下,左手向后藏了藏,意识到这欲盖弥彰之后,又慢慢地把手挪回来。
长翎觉得自己胸前有一座火山,只要一丁点火星就可以造成山呼海啸般的爆发。
多说无益,均羽几乎自暴自弃起来,决定把最后的结论说清楚:
“涉及禁药的人员名单已出,确定没有遗漏,伯父伯母那边,已经知会朗哥,他会处理。影响评级公平的因素可以确定全部排除,科学部和教育部的内部追责还未启动。”他犹豫了一会儿补充道,“我尽力了。”
长翎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向前方,最后一刻稍微偏离了一寸,侧着均羽的脸过去。他站起来,叉着腰左右踱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均羽的视线跟着长翎左右摇晃,他想让哥哥消消气,但甚至不知道要让哥哥怎么处置自己。以往哥哥也不是没有对下属发过火,但那些时候他总是站在哥哥身边。
长翎右手撑在桌上,指节刚硬地敲着桌面,问:“你确定这就是最后的结论?”
“确定。”均羽的声音有点发虚。
“好,很好。”长翎怒极反笑,盯着弟弟看了好一会儿,背过身去冷硬地宣判,“去西厢惩戒室,鞭背二十。”
均羽呆呆地看着哥哥,好半天才问出一句:“理由呢?”
“你自己想!”
直到均羽离开,长翎才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星际联盟中,体罚是合法通行的惩戒方式,长翎也并非宽仁的君主,锈宫之内因公务有失而降责,多半是在西厢惩戒室内施刑。他从来没有想过如何管束均羽,绞尽脑汁也就是拿出对待下属的姿态来对待他。
但整件事其实并没有哪里不对,他只是有直觉,感到均羽在瞒着自己什么。
执刑人李廷看见二殿下来的时候,一如既往地照应着,只当是有什么事情。直到助手递来的显示器上跳出两排文字:
“铀均羽,男,18岁,监测等级B。
“行动失误,鞭背二十,立即执行。”
李廷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铀均羽看着眼前二人嘴巴变成O型半天合不上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他故作从容地走进刑室,看着琳琅满目的刑具与刑架,向李廷投去询问的目光,
李廷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和国君有什么误会?”天可怜见,全宇宙都知道国君把弟弟宠到天上去,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给李廷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真的执刑。
“没什么误会,你照做就是了。”铀均羽摇摇头,不愿解释。
“要不,属下再去问问国君。兄弟之间有口角也是正常的嘛……”李廷给助手递眼色,示意他找个理由拖延。
“不必了。执刑吧。”铀均羽伸手解开胸前的纽扣,思考着把衣服放在哪里。
助手呆若木鸡地接过铀均羽递过来的衣服,看看李廷,又看看二殿下,“那个”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铀均羽叹口气,安慰道:“哥哥一向公正,该怎么做就这么做,不会计较到你们身上去的。”待宰的羔羊安慰屠夫,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他一边说,一边到旁边的医药箱里捡出一卷纱布,咬在嘴里。然后就近挑了个门字形的刑架,高举双手示意李廷动作。
李廷调整了型架的高度,让受刑者的身体尽可能伸展开来,然后把手脚的束缚带收紧。拿起标准的牛皮绞丝软鞭。想了想,又换小了一号。他给自己找到一个理由:监测等级这么低的受刑者,在锈宫并不常见,下手轻些好像也合理。
铀均羽是怕的。他皮肉娇嫩,平时课业手板不算,难得受一次责罚,之后几天看见师父都要躲,哥哥就拉着他的手去早课。17岁刑讯考核堪堪考了个C,师父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也是哥哥挡在他面前,说绝对不会有让他落入敌手的那一天。
不轻不重的鞭子落下,铀均羽忽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委屈涌上鼻尖,他想让李廷下手重些,但是嘴里塞着纱布。他抬头不愿意让自己落泪,不时的锐痛却好像提醒着他这一切是哥哥赐予的。他满怀愧疚,可是好像心里有一块坚固的东西碎裂了,一种类似信仰的对哥哥的依恋。
长翎放心不下,决定亲自到惩戒室看看,一进门就看见李廷轻飘飘的一鞭,在均羽背上留下一道红痕。长翎忍不住“啧”了一声,干脆利落地下令:“重来。换个人。”
李廷好不容易快打完,一瞬间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僵硬地把鞭子交给助手,开始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唱挽歌。
下一鞭来得凌厉,厚实的牛皮绞着金丝,一瞬间撕开皮肉,均羽忍不住闷哼一声。
长翎皱皱眉头,张口又是一句:“重来。”
这次助手也傻了,忙说这就是标准的刑罚力度,再重就不合规矩了。
“出声重来。”冷漠的语调全然不顾及眼前颤抖的身躯。
助手觉得国君今日大概是疯了,犹豫道:“好像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长翎转过头上上下下地扫视了执鞭者一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