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燕山山脉呈黛青色,起伏绵延。燕山可望不可及。
四郎坐在战马上,那马走得慢腾腾的,四郎觉得百无聊赖,顺手扯了一根狗尾草,用手指捻了几圈,扔在地上。
五月的燕云大地,已经开始热起来了。一千名士兵,赶着五百辆驴车和骡车,车上堆满了粮草。
四郎看了看父亲杨业,父亲一脸严肃,他一贯都是这样。四郎把目光停留父亲的那把大刀上,那把杀敌无数的金刀,静静地挂在得胜钩上,一只蜻蜓落在刀尖上,它立得很稳,显得悠闲自在。
看着那把大刀,四郎心里有些憋屈,为他的父亲。
在辽宋两国军队决战时关键时刻,父亲杨业没有在前线和皇帝一起战斗,而是带着他们兄弟七人和一千名士兵,为前方的宋军将士押运粮草。
皇帝老儿对他们父子并不完全信任,父亲明白,他们兄弟心里也明白,在皇帝的眼里,他们毕竟是北汉的降将。
押运粮草是个苦差事,父亲尽职尽责,带着他们将粮草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前线,从无半点差池。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对皇上交给他的任务,他一丝一苟的完成,尽力把它做到极致。
四郎又看看大哥,大哥和父亲一样严肃。二哥和三哥走在大哥的左右,他们久经沙场,面色平静,跟着队伍不紧不慢往前走。
他们父子都不说话,只听见车轮嘎吱嘎吱的声音,还有蹄子踩碰着石头发出达达声,空气有些沉闷。
七弟策马奔驰,他一会跑到队伍前面,一会跑到队伍后面。七弟是第一次出征,他对什么都感到好奇,又精力无穷,他猛地一枪,将从马前惊飞的一只野雉扎在枪尖。
四郎的马打了一个响鼻,立住了。前面一辆驴车深陷在了土坑里,士兵用鞭子使劲抽驴子,驴子挣了几下,没有将驴车拉出土坑。后面的队伍受阻缓了下来。五弟打马过去,用手一提驴车的车帮,将驴车提出土坑。
六弟看了看正前方,对令公说道:“爹爹,你看那正北方,有一朵烟云升起。”
大家顺着六弟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尘烟浮动。父亲道:“那是幽州城,宋辽两军正在激战。”
父亲对大伙喊道:“诸位,动作快点,天黑之前将粮草送到前线。”
士兵们使劲地拽着驴子、骡子的缰绳,用鞭子抽打着它们,驱赶着它们往前走。
当他们押运着粮草走到金沙滩时,远处有马蹄声传来。父亲示意士兵们停下来。大伙都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匹马疯狂地跑了过来。再看那马上之人,身披龙鳞甲,内裹杏黄袍。
大家都大吃一惊。来人正是当朝的皇帝赵炅,在皇帝的左臀上插着两只箭。
父亲忙驰马过来,带住皇帝的战马。大哥打马过来,把皇帝扶下马,扶到运粮的驴车上。
此时不远处尘烟滚滚,敌军渐渐追近。皇帝屁股上有伤,之前逃命时大概是忘掉了疼,现在见着他们杨家父子,紧张的心放松了些,疼痛马上扩散开来,他躺在驴车上直哼哼,再也骑不了马。
那个在金銮殿上威严的皇帝哪儿去了,看着自家的皇帝这么个怂样,四郎真有点瞧不起皇帝。四郎一眼就看出了皇帝逃离了战场,抛弃了他的军队。大家心情沉重,他们都意识到了,这场战争,宋军败了。
父亲对皇帝很尊敬,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皇帝的安危。父亲面色严峻,他在极速地思考。
当父亲把眼光移向大哥时,四郎知道父亲想到了对策。
父亲看着大哥,说道:“我有一策,需要尽忠之人。”
四郞心里一震。大哥瞬间也明白了,跪了下来,朗声说道:“不肖男愿舍死向前!“
父亲眼内闪出了一丝迟疑,那份迟疑马上就消失了,事态危急,容不得父亲多想。
父亲对大哥说道:“你穿上皇上的衣甲,假扮皇上,引开辽军。”
六弟道:“我也去!”
他们兄弟们都道:“我们随大哥一起去!”
父亲看着他们兄弟们,说道:“好吧,你们护着你们大哥,一起去,一起回!”
皇帝哼哼唧唧地说道:“朕实不忍损卿等之命来救孤?”
大哥道:“事已至此,请陛下快脱甲铠和御袍,不然,君臣之命难保,臣子之忠难尽。”
皇帝卸甲卸的飞快。四郎心想,皇帝说的和他做的完全不一样,看来皇帝是天下最不愿意死的人。
大哥面无难色,平静地和皇帝更换了衣甲。四郎心里疼痛,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父亲沉着刚毅,一丝不乱,他给儿子们留下了三百个兵,令他们缓缓而行,迷惑并拖住敌军。然后父亲带着七百个兵,弃了粮草,护送着皇帝,向西南疾驰而去。
他们兄弟七人,领着三百个兵,控制住节奏向南边走。只听得身后马蹄如奔雷,响彻大地,辽国骑兵漫山遍野地涌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