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您康健,老主母您安康,诸位远道是客,刘季在此谢过诸位前来重建大泽。”
刘季走进主院,对着众人抱了个拳,随后看向吕老爷道。
虽然他口称老太爷,实则吕老爷与他年纪相仿,都是四十出头。
但刘季看上去年轻俊朗,虽略显油腻,但还能算是帅大叔一枚。
而吕老爷则体态臃肿,常年走商在外,皮肤粗粝,鬓角更是斑白。
乍一看之下,这句老太爷叫得并不算突兀。
吕老爷只看了一眼刘季,随后又看看一旁李左车,面上的笑容就没停下过。
不会错,不会错的。
这两人面相端正,周身气机飘忽不定却波诡云谲,福缘相较于普通人简直不要太深厚。
他走遍天下,还从未见过如此明朗的气运缠身。
而今天,却一下子见到了俩。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类聚,古人诚不我欺。
“老幺,去为这位贵人添一席。”
吕老爷越看越是满意,完全没听清楚刘季的话。
但其他人面上,则颜色各不相同。
刘季以主人之态致辞,分明是彰显他此地主人的身份。
而这伏虎大泽之前,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帝国叛逆,农家贼寇盘踞之地。
刘季此举无异于挑明自身农家身份,这让在场众人一时间手足无措。
有如李左车这般,来伏虎大泽是学习新术,回去报效家国的。
一旦在这里和刘季产生交集,回乡的路定然要艰难许多,帝国的探子可到处都是,根本瞒不过他们。
也有如吕老爷一家,在此地想要另谋出路,安身立足的。
这些人对刘季的态度就要温和上许多,吕家长子吕泽更是端着酒碗来到刘季面前。
“原来是刘师兄,久仰久仰!在下吕泽,吕家兄长,大学里刘师兄对舍妹的照拂,小弟铭记于心。”
刘季也不客气,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这酒乃是高粱烈酒,只一碗下肚,刘季便红了脸。
自从蒸馏酒从蜀山传开之后,不少民间自制的高度酒水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小作坊不知轻重,许多人便因不熟悉烈酒而醉死在梦乡之中。
身为农家堂副,刘季自然喝过烈酒,但这等直冲脑门的存在,还是第一次遇到。
“嗝儿,有点意思。”
刘季打了个酒嗝,脚步虚浮,眼神也飘忽起来。
不对啊,他刘季,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最后的念头一闪而逝,刘季便要倒下。
“三哥!”
身后樊哙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刘季肩膀,却被后者摆手甩开:“好酒,再来!”
面对樊哙的怒目而视,吕泽有些心虚道:“这,没想到刘师兄如此豪爽,这酒寻常人沾着便倒,他居然一下子喝了个精光。”
“拿酒来,我跟你喝!”
樊哙抓起将要软倒在地的刘季,誓必要帮三哥找回场子。
吕泽无奈,只能照办。
见有热闹可看,众人纷纷围了过去。
三进本就是内宅,院子小而静,这下更显得臃肿。
一方热闹,另一方角落,李左车则自斟自啄,好不落寞。
就在这时,一双柔荑从他案前抢走酒壶,自顾自倒了一盅。
李左车抬头,正与吕雉目光撞上。
两人皆是要强性格,一时间谁也没有退让。
最终,酒盅碰在一起,两人各自小酌一口。
烈酒入喉,心中滚烫。
这话便不自觉多了起来。
“李郎可是来自燕赵之地?”
“不错,吕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吕雉一笑:“那日讲学时,面对夫子的提问,我记得李郎说要学得新术,驱除狼族,回报乡里。试问这天下,受狼族侵袭之地,除了燕赵,还有何处?”
“吕小姐好见识。”
李左车为两人酒盅斟满,随后一口闷下,这才悠悠道:“实不相瞒,在下乃赵国名将李牧之孙,自从兵败之后,家祖便常常为狼族之事频频失神。”
“李军神竟还在世上?”
吕雉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不妥,正要改口,却被李左车毫不在意地接过话头。
“当年长平之战后,家祖见国破家亡,伤心落魄就此隐居。后见黔首饱受狼族侵犯之苦,便于北境布下奇门阵法,保卫一方水土。
但北境太大,一片小小的桃林,终究难以抵御整个狼族,每年秋冬,都会有不计其数的黔首被狼族凌辱,男儿杀尽,妇孺掳走,当真是禽兽不如!”
李左车谈到此处,一拳打在座旁青石路上,倍显无助。
“那秦人,就不管吗?”
吕雉听得失了神,痴痴问道。
“管?”
李左车嗤笑道:“他们拿什么管?狼族来去如风,飘忽不定。整个北境全都是他们的草场,他们守自己的地盘都嫌不够,又怎会顾他人的死活?”
“可是,现在天下都是帝国疆土,不该……”
吕雉话没说完,李左车泛红的双眼盯上了她的眸子:“这话,你信吗?”
被那双如野兽般的眼睛注视,吕雉只觉得呼吸困难,思考不能。
她顺从地摇了摇头,等后者的目光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剑仙说过,世事都要靠自己,他人终归是靠不住的。所以,我才会不远万里,来这伏虎大泽求学。却不想,此间多是趋炎附势之人,何人关心黔首死活?”
李左车又是一口酒下肚,原本隐藏很好的牢骚失落之感,也不自觉展露出来。
吕雉为他添酒,劝慰道:“那李军神,当年是如何破狼族的?”
“大父他……”
李左车被瘙到痒处,当即将当年故事如数家珍般道出,在吕雉适时的或点头或击节赞叹下,相聊甚欢。
说来简单,李牧破狼族,靠的还是骑兵为主,战车为辅。
散布大量牧民放牧以吸引狼族前来劫掠,不断聚拢狼族大股部队,最后合而围之,一举歼灭。
在茫茫的草原之上,战车聚在一起,便是破不开的城墙。
散开冲锋,又是比骑兵恐怖百倍的死亡之师。
击败狼族,问题从来不在于击败二字,而是找到他们。
吕雉单手撑着坨红一片的面颊,醉意朦胧道:“这么说,倒和我父亲的望气之术很像,望从来不是关键,只要是天命之子,便是凡夫俗子,也能一眼看出他的与众不同来。”
两个微熏的人对视一眼,距离之近,呼吸相闻。
这一幕,则被坐在院中上首的吕老爷看在眼中,暗暗点头。
自己这个大女儿,办事果然让人放心,这么快就和这位天命之子熟络了。
反倒是吕素这边,吕老爷不禁摇头叹气。
只见刘季倒在席上,不省人事,而吕素则在一旁为大哥吕泽加油。
吕泽与樊哙的酒量比拼已经到了后半程,两人皆是到了快要倒下的程度,全凭一股意志在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