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岳是偃国北部边陲之城,原本虽称不上富庶,却也算得上可以安居之处。然而如今举目望去,却只剩下断壁残垣,大街上尽是碎土瓦砾,人影稀疏,一片死气。
铭旌之间,一老汉正编织着草席,编编停停,手似乎也不听使唤。他叹了口气,把草席放在膝上,刚要取出水袋来饮上一口,一抬头,却见一满身风尘的青年正站在面前。只见其仪容不俗,又身姿挺拔,眉头轻蹙,却难掩宇间神采,一看便不是本地人。
“敢问老伯,这里可有落脚之处?”青年抖了抖衣袖,行了个礼,问道。一听声音,倒像是个女子,带有几分别国口音,老汉却也听得懂。
老汉喝了口水,又将水袋放到一边,才开口道:“你若是走得动,不如北上,或许还有活路。”
“实不相瞒,在下正是要到盛国去。只是此时天色将晚,粮财将尽,才想找个地方借宿一晚。”
“哦?”老汉挑起一边眉毛,打量了一番面前的青年,“你是盛人?”
“正是,在下随女公子出征,因故滞留此地多时了。”
老汉眯起眼,思索了一番,又长叹着呼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你不妨跟我去县丞府上,或许那里可以留你一宿。”老者放下草席,起身说道。
宣盛跟着老者来到一个还算得上体面的宅院。只是此宅墙也有些坑坑洼洼的痕迹,门口也似乎很久没有打理了,上写着“马府”的牌匾都有些模糊不清。老者敲了敲门,向来开门的家仆说明了来意。家仆只道稍等,便回屋去禀告主人。没过多久,一位身形单薄的中年人大步走了出来,行了礼,请宣盛进屋坐。
“义士既是盛女公子部下,便是于我有恩,”县丞说道,“我这就叫家人准备饭食,还请义士莫要嫌弃。”
宣盛也没有推辞,告别引路的老汉,随县丞进了屋。县丞又唤来妻儿,见过宣盛行礼。宣盛一面道“不消受”,一面注意看着这一家人,皆是粗布麻衣、面如菜色。可见马氏虽为县丞,日子过得也并不见得多好。
县丞引宣盛到堂中坐下,便问宣盛姓名,又为何会落到此处。
“在下闵成,随女公子班师回国,不料陷入敌军埋伏,身上有伤难以远行,又于山谷中迷了路,不久前才得以出来。”宣盛答道。
皿成,盛也。宣盛并不清楚吕凤身在何处,又不便用自己的名字,便又换了个假名。
“某与世隔绝多时,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敢问在下有何功德,得遇县丞如此厚待?”
“义士过谦了。当初南国攻掠我国,致使偃国上下生灵涂炭。列国冷眼旁观,唯有盛国起兵相救,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县丞解释道,“后强秦介入,吞并我国西部诸城,唯有盛国分毫不取,此真乃正义之师!有识之士常怀感念,盛国是仁义之邦,盛女公子也是仁德之君,我辈不如也。”
看着马县丞敬仰的神色,宣盛内心倒有些心虚了。盛军之中存在什么问题,她比谁都清楚,不过自恃强干,没有去管罢了。在盛国,文人武将区分过于鲜明,军中并不乏能征善战的勇武之将,却缺乏运筹帷幄之人。换句话来说,全军之中,只有她是能操纵大局的,这也是为什么在她神志不清之时,吕凤会选择抛下一切利益带兵回国。
若是她那时还能主持大局,总要继续进军,拿下被南国攻下的城池,再签订几个盟约,绝不会叫军士们无功而返。只是没想到,盛军匆匆退出,倒成了义名,让邻国之人如此推崇。
“县丞过誉了,这些都是女公子功劳在下实在不敢当。”
县丞叹息一声,又道:“只是可惜,宣君如此英明神武,竟丧命于我国境内,尸骨尚不能保全,是我国有负于盛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