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若停了,灵气在我身边来来去去,我忘记了自己的样子,我在仰视一切,看着它们垂落,我俯视它们,它们支撑起我。
时间重新开始流逝时,是眼睛开始感受到的,微重的寒气压在睫毛上,我看见了比雪花微重大冰晶飘洒在天地之间…
我低头审视自己…皮肤已然粗糙,遍布细微裂痕,衣裳也已经被风化了。
那个男人坐在湖边,好像专门等着我醒来。他的头发又白了,皮肉却比从前年轻,他笑着对我说:“为了等你,我专门洗了脸。”
洗了脸?就能年轻吗?骗人。
他丢过来一件红色衣裳,这衣裳缝补多次,补丁是随意撕的没有规则的各种颜色的碎布,补丁和破洞根本不匹配,大补丁补小洞,针脚粗糙的很。
不过,能穿。
冰晶已经积了一层,地上又湿又滑。
我叫什么名字呢?
组成我名字的字眼一定在人类的认知里,所有的字随人类一起进化,组成我名字的字也不例外,它们一定无数次出现在别人的话语里,甚至没有声音的心声里,它们已经被呼唤无数遍了…名字只是字,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我离开了这里,老头追上我问:“怎么样?修炼可有成效?”
“嗯。”
“我就说我的方法行!”他兴奋的一直跟我说着,他是怎么呕心沥血想出这个修炼方法的…可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在我耳中越来越模糊。
我没有穿鞋子,也不需要鞋子,冰晶的气息贴着脚底,顺着皮肤的呼吸涌进身体,身体里会起气旋,短暂的疼痛会让气旋平息,也会让本身的灵力积累。
我穿过了一片荒原,一片石林,还有一座春岭,桃花开满了山,我看见了耕牛,还有白马。
有个女孩莽撞的跑过来,被地上杂草绊倒了好几次,依旧抬着头奔向我,她一边跑一边向我挥手,被泥土弄脏的脸上,露着开心的笑,如同解脱一般。
她跑过来,停在了我面前,她说她是刻意来找我的。
“我要离开这了。已经和老大说了。”她气喘吁吁的说。
不知该做何表情,我只得以平静回应。
“我要去雪龙关外,即便所有人都不再守关,我也会去!此去…生死未知,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我不知道。”
“你怎么和老大一样,我知道你在心湖修行,我每天都去看你如此八年,从未间断。我每次都问老大你的名字,他总说不知道!这样神秘兮兮遮遮掩掩有意思吗?”
这时,老头出现将她拽去一边,神秘兮兮的说:“他现在刚刚修炼一个轮回,脑袋是空的…”
女孩气呼呼的推开老头,转而看向我,坚定道:“你一直在我视线里,除了敌人以外,你算是我注视时间最长的人了。我们应该是朋友。”她十分认真,像个孩子,莫名的约定,莫名的当真,我只是平静看着她,在不知道如何回应之前,平静与沉默大概是万能的。
“朋友,我需要记住你的名字!”她突然靠近我抓着我的肩膀问。
我怔然看着她,她解释道:“若是以前,天地气息稳定,我倒可以算到此去吉凶,可现在,我算不出来了,也许离开了这里我就会死…我没死过,我不知道我死后会哪里。我是恐惧的。可我必须向鹰部开战,人类不能妥协!我记着我自己朋友的名字,那关于你的唯一的印记,它会帮我驱散恐惧的!”
明明怕的要死,还要决意孤军奋战。一个倔强的甲虫真的以为自己的盔甲能抵挡山倒下来吗?殊不知那盔甲就像干透的树叶一样脆。
可是她的倔强又吸引着我,与我心底一团忽隐忽现的灵力同频,那一定是我还未突破之处。
一阵凉风迅猛,一巴掌突然打在我脸上,我懵然的还没从自己的思考里醒来,只见眼前的女孩,她十分愤怒的斥责我:“你们…一个个的都修炼的什么?变得这么冷血没有人情!你们摸摸自己的心,还算是人吗?还算是人吗!”
她转身决绝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老头看着她的背影一阵唏嘘:“天地都变了,人也变了,人情,人性…或许是最没用的东西。”他笑笑,像是自嘲:“人类被文明规训,收起了野兽的本能,又被灾难教训,长出獠牙恢复冷血。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人到底是什么,要一直被规训?气候限制草木的生死,那什么限制人呢?”他看向我,眼眶里积聚泪光,像枯井里飞舞着萤火虫。
“我修炼时,有很多人踏过我的身体,他们如同草木。草木所能感知的气候让它们有属于它们的生死轮回,而人也有他们能感知到的气候,也有属于他们的生死轮回。时间万物有区别,又好像没有区别…如果有生命也像人注视草木那样注视着人,他一定知道,什么限制了人。”我认真的看着老头,全然忘了刚刚有个女孩愤怒的离开了。
老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他慢慢走过来,单手拢住我的脖子,轻轻抱了抱我。随即无奈笑道:“我是人,但你不是,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有人性与人情。说的再冠冕堂皇些,这些东西在现在来讲,不是什么好东西,是进化之劫难。”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慢悠悠的走了。潦草的老头,潦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