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你修行,你就不会因为混乱的思绪而痛苦了。”羽珀探过脑袋,笑着说。
我把头扭去一边,视线刚好看到平静的湖边:“修行就能平息所有的疑惑吗?我现在对你,对蓝准都有很强烈的怀疑,我怀疑你的用心,我也怀疑我和你们在一起的原因。”
他坐在我旁边,手指点了点我的脑袋:“你的倔强就是你的笼子,感受到没?这里被困住了。”
我扭过头看着他,认真的问:“不,你不应该指着我,你应该指着你自己,你应该把答案告诉我,解决怀疑的方法是交出真相,而不是,解决掉我的想法。”
“嗯?”他有些意外,继而有些木讷,好像从未想过我会这样回答他。
“你们到底什么用心?子护可以死,母亲可以死,父亲可以死,这些人都是赤回百姓视为神灵的存在!你们为什么唯独留下我?费心费力的让我重生?那天我重生后,你要我背着你,我在水洼倒影里,看到你很紧张,你在看着天上的雷电,你为什么紧张?那天蓝准又为什么满身鲜血的出现在沉鸢?为什么那么巧合,就恰恰是那一刻?”他愣住,像个反应不过来的机械,我一个问题没有回答,另一个问题又盖在了上面,地基不稳,摇摇欲坠……
他眨了眨眼,思忖好一会儿,最后也没说个所以然,反而开始耍浑腔转移话题:“你个没良心的!蓝准照顾你十几年容易吗?那个时候你缺胳膊少腿的,除了他,谁管你?他从不要你对他感恩戴德回报一二,你怎么能怀疑他呢?”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矫揉造作,眼神闪躲,没撒过谎吧?”他眼神闪躲,边说我没良心边后退,直到掉在湖水里才作罢,他整个人沉在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我,很平静,水面的波纹激荡散开,慢慢的变成柔缓的一圈一圈不规律的波纹。
我踩进浅水里,冷冷的盯着没在深水中的他,他抬眼无辜的看着我,没在水里的鼻子和嘴巴一直吐泡泡。
“你撒谎,我就知道答案了。我本以为,我脑海里出现的疑问,眼前出现的幻觉只是偶然,现在看来,绝非偶然。蓝准以前是赤回守卫军的首领,他从无败绩,何等骄傲,又岂能教养一个无用之人,做无用之事呢。他并非真的施恩于我,一定有什么目的…父亲母亲子护都死于他手,此时他并未停手,也并未自居赤回元首,可见他想要的也绝非一个赤回。”
他垂下眼睛,不敢看我,把整个身体都沉在水里。
我躬身贴着水面,盯着一直逃避我的羽珀:“你是鱼吗?不怕水?”
他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我,猛然从水里冲了出来,我虽躲闪的很快,还是被他溅了一身水,整个人倒在浅水岸边。
他浑身湿漉漉的跑过来,跪坐在我身边,一只大手突然蒙住了我的眼睛。我心头一震,恍惚想起曾经……好像有个人也这样蒙住我的眼睛。
“对不起。我不想践踏生命,但我也不想违背蓝准的意志。你若怀疑,若怨恨,若挣扎,就全部计算在我身上吧。”
眼前刺眼的白光仿佛将灵魂麻木,我虽有心挣脱,可身体不受控制的僵住,那白光照亮我记忆与灵魂的边边角角,所有藏匿之处全部被白光覆盖,我的一切只剩空白。
许久,我睁开眼睛,眼前再也没有那刺眼的白光了…目之所及处,无物似白光那般明亮,所以,目之所及处,皆似黑暗。
我看见了身边一个潦草的老头,月光照着他,暗沉沉的。
不知为什么,他满目怜悯的看着我。
我想说很多话,想表达很多情绪,可在张口那一刻,眼中,脑海,只剩空洞。
他突然抱紧我,大声痛哭。
我愣住,不敢动,他的哭声很凄厉,像是丢掉了自己最重要的并且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他哭了很久,大概眼泪都哭干了吧。
他终于放开我,大口喘了几口气,两手搓了搓脸,用围巾擦了擦鼻涕,两眼肿的都快睁不开了。
他哭了很久,心念柔软,他应该是个很好的人,也是我见过的除了我之外,第一个人。
我捏起那朵根须还带着泥土的兰花站了起来,周围空荡荡的,天上月亮在正中,根本辨别不清方向。我,不知道该去哪…
空空的脑袋,拥挤的胸腔,我像个顶着大石头的木桩,就站在这,有任何外力触碰我一下,我都会失衡的散落在地上…莫名的伤感,莫名的失控感伴随着我…
“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变成一滩烂泥,无意识的被日月照耀,无意识的渗入地下,无意识的任尘埃去留,不断的容纳灵气,万物不入你眼,你也不入万物的眼。”他在我身后说。他的鼻音很重,因痛苦而红肿的鼻子还没有恢复好。
我闭上眼睛,低声问他:“这样,就不会痛苦了吗?”
“嗯。站得高不一定看得远,但伏得低一定看的全。”
“现在,风吹过我的身体,尘埃扑在我身上,残叶枯枝,困虫盲蛾…我不喜欢他们…”
“你?烂泥是没有思想的,何来你?”
他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我没有睁开眼,我感觉到了,一团力量悄然离开。
手中的兰花附着在我身上一般,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