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终于找到机会和彼得单独待在一起了,他们二人受命调查地下二层的保存库,那阴暗冷僻的角落里存放着一些生物样本,但过分谨慎的总队长认为某个角落里仍然藏匿着叛徒,随时准备凶性大发。死去的原驻守士兵们没受任何外伤,他们不可能在毫无威胁的情况下主动摘下头盔,那样做的下场只有被活活毒死。而若是有野人向外突袭这座前哨站也未免太异想天开,因此除了叛徒,几乎想不到第二种可能性。
彼得打开通往地下的铁门,手电筒的强光穿透灰尘和毒雾,被浓郁的黑暗裹挟着拖入了更深远的地底,就像照进了魔鬼混沌的眼瞳。
“弟弟?”彼得回头叫了一声,安德烈仍然站在门外没有跟上,微弱的逆光勾勒出他身形的轮廓,通讯器里似乎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我不想再去往地下了。”
“我们很快就会出来。”
“我知道……”这不是通往地下城的路,安德烈当然清楚了然,可他仍然对这片黑暗深感厌恶,好像他又要自愿回到那不见天日的坟墓里去了。他对自由的贪婪尚未得到满足,他还没有在地面上真正地生活过,他不想再钻入任何地底,不想再忍受一切。
彼得回到安德烈身边,“你跟紧我,我带你进去,保证会带你出来。”
安德烈从不怀疑哥哥的任何承诺,他总是会兑现的。
“好吧,你先走。”
彼得略一点头,在漆黑头盔的遮掩下无声地露出笑容,带领着弟弟复又进入地下,随即切换通讯频道,向队伍报告他们已经到达了指定地点,正在进入地下。
安德烈不得不随口闲谈起来:“真的有叛徒吗?我是说,即便叛变后,又能去哪里呢?”
“极端环境更容易使人心生变,他们被蒙蔽了双眼,无法顾虑未来。”
“可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逼迫所有人摘下头盔?靠集体催眠吗?”
“这我也猜不到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安德烈沉默了几分,内心琢磨着一件事,他没有理由对哥哥隐瞒,索性说了出来:“你看见过鬼魂吗?”
“什么意思?”
安德烈将路途上的所见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番,为了得到哥哥的赞同,他不惜夸大了鬼魂的恐怖和真实感。
彼得听罢轻笑起来,他认为这可以缓解安德烈某种多余的疑心:“我以前真的只是在讲睡前鬼故事而已。至于你所见,还有那些传闻,一定是地面气体过于混杂,再加上地表光线的原因才使人们误见了鬼。”
“可那真的很像……很像一个人形!就那么站起来了,有、有好几米高,我不可能看错!”
“唔,也许是你的大脑自动补全了那个模糊的形象,这在幻觉中也很常见,登山者体力不支时,常常会将一棵树或是石头幻视成同行的伙伴”彼得又补充道,“我不是在否定你所见,只是想帮你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嗯……我也不敢保证真的没有鬼魂。”
“我明白……”
两人抵达地下二层,紧握手枪,颇有配合地一前一后向前步进,谨防被躲在暗处的叛徒偷袭。他们走过层层高大的铁架,其上摆满了标本和图册,实验室里也有尚未完成的生物实验,不过看样子都是保存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的“冻货”,现在哪儿有新鲜的动物尸体可供研究呢。因此,动物尸价值高昂,没有科学家会任其暴露腐烂,除非性命受到威胁,或者精神崩溃。
两人将每间仓库和实验室都检查了个仔细,未发现任何疑点。于是,他们沿着走廊往更深处去。快到尽头时,出现了一扇低矮房门,不知作何用途,他刚要伸手去推,弟弟惊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令他的毛骨悚然。
“哥哥,你、你刚刚看到了吗?”
彼得回头,顺着弟弟的视线看向他们来时的走廊,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又出现了!你看见了吗!?”
“冷静,我什么都没看见。”
“怎么可能?来了,来了!它正朝我们走过来,你没看见?你没看见吗?!”
彼得被弟弟的举动惊出一身冷汗,但他睁大了眼睛,走廊上什么都没有。“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鬼……鬼啊……蓝色的光点!”安德烈声音急切,带着巨大的恐慌,他急忙抬起了手枪,直直对准了他认为有鬼的位置。
“等等,别开枪!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什——它过来了,它冲过来了!”
彼得感觉到弟弟一阵瑟缩颤抖,他手腕一紧,发觉是弟弟抓住了自己,不顾一切地拉着他往身后逃去。安德烈猛然推开那扇还未探明的低矮房门,一脚踏了出去——却踏了个空!
“啊——!”
“安德烈!!”
手腕上的力道逐渐松懈,彼得从未感到这般莫大恐惧,他下意识反手去抓,然后那手滑落得太快,只来得及擦过他的指尖。随后,一声闷响从深处传来,如同一把巨锤直直击中了彼得的脑门。
——安德烈一脚踏空,坠入了深井。
这里本是用来抛扔废弃生物尸体所用的窗口,它的存在当然不合规,但实验室的人一致认为它修在这里很方便罢了。
彼得双手颤抖,摸索了很久的通讯按钮才终于接通了队伍:“报、报……报告……有……”他不得不停下来喘气,“有人员受伤,请求……支援!请求支援!请求……快点快点!我弟弟受伤了……快……”
彼得的尾音憋着一股哭腔,眼泪无声地涌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