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上前向他行礼汇报,他们叫他“相柳大人。”
“相柳。”好耳熟的名字,我在脑子里不断回忆,想起族长似乎曾提起过一个海中的九头蛇妖,就叫相柳。
“他是相柳?”我有点不可思议。族长口中的相柳,青面獠牙,凶悍无比,无恶不作,扰乱人间,可眼前的这个人,这么理性,这么优雅,跟我从前构想出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不过想想也是,族长还说我是怪胎、灵蛇族的耻辱,身上有毒,迟早把全族害死什么的,那老东西,嘴里能有什么好话。
相柳坐在几案边又是看又是写的,我从他肩上溜下来,想看看桌子上都是些什么。刚到达目的地,空中就传来一声锐利的雕唳,片刻后从窗外飞进来了一只浑圆的白色小鸟。
小鸟的额头上有一缕橘金色小毛,它径直落到桌上,不由分说地就抬起爪子将我抓起。
我躲闪不及,也挣扎不掉,觉得自己又要完了。
“毛球,放下。”相柳冷然道,那只叫毛球的小鸟瞬间松了爪子,抬头看了看它的主人,又看了看我。
“都跟你说了别乱跑,现在长记性了?”
这句话是对我说的,我心中暗想,我也没跑多远啊,差点又死了,真冤啊。
相柳朝我伸出手,“还不上来?”我心有余悸,乖乖回到了他肩头。
毛球在我身边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问我许多话:“你是哪儿来的?你是主人的新宠物吗?主人喜欢你吗?我能载着主人去好多地方,你能帮主人做什么?”
“毛球,你再这么吵个不停,下顿饭就不用吃了。”相柳说到。
毛球一下子没了声儿,默默飞到一边,整理自己的羽毛,还时不时用好奇的目光往我这儿瞥瞥。
我心里想着毛球刚刚的问题,新宠物?我是宠物吗?我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灵蛇一族在天宫几千年,说是祥瑞繁盛的象征,但似乎也从未起到什么实际的作用,难道我的整个家族,都是那些神仙们豢养的一群宠物?
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灵蛇们向来以出生为豪,唯一的追求就是能修炼为龙,增添族群的荣耀,或许是在安宁的环境中处得久了,从未有一只蛇意识到,他们虽受众神喜爱,却从未在九重天担任过什么职责。
“被吓傻了吗?怎么呆愣愣的?“相柳低沉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他摸了摸我的脑袋,像是安慰般地说:”放心,毛球不会再伤你,有我在,也不会让别人伤到你。“
夜里,我蜷在相柳枕边,月色如水,徐徐淌入屋内,我看着月光下他的面容,回想着他的抚摸和安慰,那是我从小到大从未感受过的善意,所以,我,是他的宠物吗?
相柳基本每天都会带着我,似乎是真的怕我又遇到什么命悬一线的情况。
军营中的将士们也渐渐眼熟我了,待我身形大一些后,相柳偶尔会让我自己去屋外透透气,将士们看到我都会小心着迈步,避免伤到我,会说“将军的那条小红蛇来了。“他们每个人看到我都友好地笑着,质朴而纯粹地笑着,有时还会夸我:”这只蛇颜色鲜亮,小巧可爱,怪不得将军喜欢。“
那些话,那些笑容,是我百年来在我自己的族群内从未得到过的肯定,军营里的环境虽不比九重天上那座华丽的园林,但却让我觉得无比自在和温暖。
毛球特别喜欢找我说话,它叽叽叽,我嘶嘶嘶,竟然互相也能听懂。它问我,主人有没有给你起名字?你叫什么名字?我被问住了,在天上,那些神仙都统称我们为“灵蛇“,我们从未有过各自的名字,我从未被呼唤过,更是没有什么特殊的称谓。相柳每次同我说话,都是叫我”小蛇“。
“你就叫我小蛇吧。“我回答毛球。
此后毛球一见到我,就“小蛇,小蛇“叫个不停,它有时会把自己在外面找到的果子带来同我分享,它总会跟我说它当年是如何被相柳所救,说他有多么厉害,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我则深表同意。
相柳话很少,对我说的最多的不是“别乱跑”就是“你这小蛇,又跑哪儿去了?”他不爱笑,只有一次,毛球带了一颗极酸的果子哄骗我吃下,我被酸得呲牙咧嘴趴在桌子上缓了好一会儿,无意间瞥见相柳的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见他笑。
我与他无法交流,我们相处,多是无声的触碰,比如他喜欢在看书的间余,摸摸我的头,在我没经过他同意就去营地各处闲逛回来时,勾起食指在我脑袋上不重不轻地敲一下,在我不愿意吃那些苦的要命的草药时捏着我的嘴让我吞下。
虽然他那张脸冷冰冰的,说起话来也不客气,在我不听话时还会挖苦我一番,但我明白,他其实对我很好,从未亏待过我,帮我治疗旧伤,在我修炼时指出我的不足,教我用什么方法能让灵力恢复增长地快些,有时还会刺破指尖喂我两滴血,说对我的修炼有所帮助,在他身边,我没再遇到过危险,安稳度日。
那段时间,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有时我会想,一辈子在他身边,做一只宠物也没什么,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只要能陪着他。一辈子,呵,那时实在是把这三个字想的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