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微微朦胧亮，顾拾就起床备好采药工具，背着竹筐，却绕到房屋后面，看向屋顶一处横木。

昨夜他说要将这房子抵给路医师，但小山村里的破房子又能值什么钱？

这破山村土房也不可能卖出去，此次一别不定能否归来，顾拾自不会临走还坑路叔钱财，那话只是用来哄顾锦的。

真正换钱之物，就藏在此横木中。

木中乃是顾母留下的一根金簪，家道中落至此，顾父都没变卖此物，皆因此物是顾母留给她儿媳的。

儿媳、媳妇——这些都距顾拾太过遥远，顾拾也从未这般看待它，只将它视作最后的依仗，若有一天家中真揭不开锅，再变卖它换钱财度日。

一想到家中还有金簪，顾拾心中就会轻松不少，但又会格外坚持，使自己不必动用这最后的依仗。

这根金簪，时刻就如希望一样，高悬在这屋顶、顾拾心头！

但时至今日，不卖它也须得卖了，一时间，顾拾心头空落落，像是希望落空！

与站在门口的顾锦告别，顾拾踏上进山的山道，一般采药人，少得三五人，多得七八人一起，这样相互照应才会安全。

像他们塘上村，采药的人家也有十二三户，人多时分为三队，人少时合成一队——

当然，这其中都不包括顾拾，他只能沿着山道，独自一人朝碧霞山走去。

碧霞山，他们碧霞镇名字的由来，其实这山不甚巍峨，只有山尖偶藏于云中。

山不大，又常被附近村落搜寻，林间几乎被踩踏出山道，药材也稀少的可怜，就像是他们附近采药工进山隘口。

碧霞山后，就是连绵起伏不绝的云罗山脉，其中药材万千，一年四季不绝，不过能采到哪些，还须得看运气、见识、眼力，这三者缺一不可。

顾拾运气一向不错，极少遇到险境，又是独身一人、见识、眼力都不缺，所以收获远比同村之人来的大，不过是因顾锦日日两贴药，其中常有滋补名贵药材，他攒不下甚么余钱而已。

进山后，顾拾左手拿铜响钵，摇个不停，发出清脆铁鸣声，右手拿着柴刀，一路劈砍发出动静，好教野兽、毒虫鼠蚁都避退。

两眼再环视四面八方，时不时还搬开腐木、扒开密草，绝不教一株值钱草药落空。

骄阳推移，一连翻过四座山头，顾拾进到云罗山脉外围，此时已经午时，看着还前方的马头山，这山形似仰天马头，故此被附近人称为马头山。

这个方向，顾拾采药最远就到马头山。

路叔和他说过，云罗山脉不能深入，里面真有吃人的妖怪，加之顾拾每天往返，不在山中夜宿，最远也就能行到马头山。

今天运气不错，才半天功夫，背筐中草药已有小半，站在山头，顾拾看着远处山脉，心想道：“真想进去看看妖怪，就算找不到仙人，能看看妖怪也是好的。”

“可惜妖怪会吃人，要是妖怪不吃人多好？”顾拾暗自叹息，打消这想法，他才不想找死——

被旁人厌弃相待十几年，顾拾都捱着活到现在，他心中最想的就是好好活着。

就像是山间他弃之不视的野草——

野草虽然低贱，可也就数它活的最久，不被别人惦记，顾拾有时就想，可能自己也是野草的命格，那定然能过活得长久。

驻足片刻，寻到一处开阔树荫，顾拾放下竹篓，取出其中备好的粟饼，还有上午摘的野果，倚靠背后松树，看着面前秀丽山景，津津有味吃起来。

白云蓝天在其上，绿野山川波涛在其下，顾拾处中，这景色虽看过千百遍，可顾拾，仍然觉得美好。

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望天上云卷云舒，顾拾心想，若是仙人腾云驾雾，在天上看这些山，那景色……只怕会比他看到的美上十倍不止罢！

正如此想着，忽见北边一道小云飞速飘来。

是仙人——顾拾惊喜站起身，面露憧憬向往。

仙人或是腾云驾雾，或是踩着各式器具从天空飞过，虽然少见，可十多年下来，顾拾也曾见过二十多次。

这道雾云速度甚捷，尤胜顾拾以前所见，刚刚还在北方天边，转眼便到顾拾眼前的马头山顶，但去势却陡转直下，雾云消弭，一道人影如抛出的石子，跌砸而下。

顾拾不由愣住，这……这幕着实不太像仙人降临，以他采药目力，自然看得清楚，雾云散开后的人影连站姿都维系不住，是跌入山林间的。

顾不得这么多，苦苦追寻的仙人落在眼前，来不及细想，顾拾喜到心都慌起来，抬脚想去参拜，又怕冒犯到仙人。

眼中挣扎犹豫片刻，顾拾心想：“仙人就在眼前，自己怕怪罪不去拜见，等来日再寻仙人就不怕怪罪，这不是傻么？”

想到这里，顾拾稍稍整理身上衣服，抬步就要朝落点跑去，要是去的晚了，说不定仙人就又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