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门紧闭着,乌黑如墨的长夜席卷整幢别墅。乌金重锁的铁门把一切都关在其中,大栋建筑隐秘于黑暗,西洋风的砖体建筑,这原是民国时期四大家族占据的楼宇;如今看三层楼的建筑并不高大,看外墙建筑,墙皮脱落,管家都来不及遣人来修补;当年也是请了英国设计师费尽心力修建,只为了博女儿笑。她一句沪都太吵,青帮金沙帮乱糟糟;设计动工落成,流水般的袁大头使了出去,也不过一桩旧事;随着户主一家匆匆退守台湾,它也被留在这里,没有掩埋,只是泛黄枯萎。
司机接过江秋离吩咐时,也没太当回事,江家宴会有个把喝多了,要人送也是有的。不过他这时没顾上,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排的女人,毋庸置疑,她美的不可方物,张扬而生机勃勃。挠了挠头,一贯被人叫王哥的司机老王也鬼头鬼脑,这?不是说他们有钱人都喜欢平民家算数算不清,倒咖啡倒腿上的女孩,还要手抵住桌子,把人拢怀里来一句: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最重要的是,长相平凡。
他忘了,要是家世平凡,能力平凡,长相平凡,性格温吞,那不是一挑一大堆?哪还有杭城这动辄钻石单身王老五?真有这样,小白兔遇狼窝,东郭先生与狼,受伤的不会是他们。
果真偶像剧害人不浅。以前他以为有钱人有钱是眼光与凡夫俗子不同,敢情也喜欢好看的?作为资深男人还被男人骗的王哥,胡子都上下颤动,一拍大腿,破天荒觉着男人都骗子。
空气宁静起来,电台里正播送周杰伦的《雨下一整晚》,杰伦模糊但故事感的嗓音开口,她娇娇倚在后座椅侧;身心在那一刻突然松弛,如波的眼眸也疲惫,合上眼小憩。古风余韵在轿厢内袅袅升腾,热空调的暖融融的。
她突然想起那年策划案出了岔子,骆凝香一个电话,晚上十一二点一行人冒着大雨从家里奔到公司,匆匆忙忙浑身湿淋淋的,哪有什么空看夜景?扑到公司捧着热咖啡,发牢骚聊策划,挖公司墙角开会议室空调,一堆人窝在里头;等策划案成型,一水咖啡杯都见底,人早都东倒西歪。年轻人眼里满是对未来的希冀,莽撞而炽热,那生命力,活脱脱打不死的小强。她嘴上噙着抹笑,又好笑的质问,还没成功,怎么矫揉造作的忆往昔?真虚伪!自嘲的话语,让追溯的她冷下来。
窗外流动的街景,她只觉陌生得紧。夜晚的杭城,霓虹点点,华灯初上,旋转餐厅的小情侣正你侬我侬,等车的人裹紧围巾,酒店外是抬手打车的醉汉,步伐颠来倒去,而里头又一轮酒酣耳热正登场。她杏眼微抬,待了八年的城市熟悉的陌生。自大学考来,学校四年尚有潇洒,后来便一头扎进工作,不问其他。现在?现在算什么?蛰伏,委屈,她一概不知;只知要示弱长袖,以待来日的来日就是现在。
王哥心里打鼓,刚那个十字路口,红路灯的间隙,偷瞄了一眼后座人;他发誓,就一眼,就开错了路口,还差点闯了个红灯。心有余悸,要知道王哥纵横司机十几年,从无扣分;一直引以为傲。而是今日打破不说,好嘛,作为司机的尊严都莫得,开错路!说出去在杭城司机界,还怎么混?她偷偷瞥了后座人一眼,见那人眯着眼休息长舒口气。
本来就是老板的人,怎生的影响本职?亲娘咧,影响仕途!赶紧拿一片湿巾抹了一把脸,重新打灯掉头回去。美人果然有蛊惑人心的力量。车载到富春帝景的别墅门口,王哥手抵着车天顶,打开门,恭敬道:“小姐,小心。”
美人,街景,笑靥像极了瑞丽的十二月月刊封面,许燕凌本就扭伤的脚又踩着高鞋,一个转身,撑开的裙摆是盛放的蔷薇;血液慢慢渗到表层皮肤,青紫一片;甚至不知何时的摩擦伤,狰狞得骇人,好像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逼近霍乱中心,仍是想靠近。
可能所谓美人都是美的人,心发颤。“小心伤口。”
她点头道谢才进门。王哥眼见着女子进了门,才驱车离去。
“王哥,人送到了吧?”江秋离的话语顿了顿。豪门的事他也不好插手,只看着远处女人单薄的背影,说了句,“江总,这小姐的脚伤不大好,不过平安送达,您放心。”
那边江秋离吞下了一口苦酒,“好,时间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江秋离见着唐正萧低语几句,抛下人往公司去;他出身小康之家,父母恩爱家庭和乐,豪门中关系复杂,那明面上不还是装作一团和气?他没见过这般的:公然撇下妻子。要知道这边可是别墅区;出行都是富人,出租车司机拉不着活,根本不会往这边来。难不成让她走出去,走出一大片别墅区到路口打车?门外寒风凛冽,她那樱桃似的脸吃不住的。
于是行动比脑子快,就喊了王哥送她,对外说是主家礼仪。他想说两句话安慰她的,可辗转想了一箩筐,倒不知从何说起;两人陌生,怕是只会让她多生出几分心思提防,也罢,她安然无恙回家便可。可是,自人走开,他就想call王哥问他开到哪儿了?他喝下两口红酒,挂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也落下,一如他的心;硬生生等到估算时间,过了两分钟,装作不刻意的去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