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汉世子。”
“那个小鬼?”
陈瑛却道:“现在还认为他是一个小鬼,孩视对方……太祖说的没错,你是才子,但是太过傲气,不适合在官场待着。”
解缙道:“你什么意思?”
陈瑛平静地说道:“汉世子作为汉王儿子,在朝堂之上是施展不开拳脚的,但是这次出海,却将死棋走活。”
他看向解缙。
“我问你,要是换成你,面对已经自缢的朱允炆,要如何?”
此话一出,宛如惊雷,解缙忍不住仔细思考。
“逼死族叔,必是千夫所指,他应该走到死路了……”
“若是我,就该献上血书保命……”
“但是他却要问问南京群臣,靖难四年的天下大乱、流离失所,是君主的责任,还是臣子的责任……”
“有允炆的孑遗,陛下必须回答他这个问题,这是大义,也是大利……”
解缙沉吟良久,抬起头,坦然道:“你说得没错,这个世子确实聪明,靠着一句‘尔才是亡国之君’盘活了局面。”
群臣肯定不能承认自己是亡国之臣,但是也不能顺着朱瞻壑的话,将朱允炆说成亡国之君。
即使是夏原吉、蹇义都承认朱允炆不是昏君,就算再贬低他,朱允炆也是合格的守成之君,他的失败不是政治上的失败,纯粹是军事上的失败……
朱棣太能打了。
几乎是靠着一己之力,打崩了朱元璋留下来的战争机器。
既然如此,干脆否定“以孙继祖”的合法性,认定朱棣是按照礼法和朱元璋遗志的“父死子继”。
朱允炆不是君主,那么“亡国之君”和“亡国之臣”的争辩,自然没有意义。
有这个机会,汉王作为朱瞻壑的老父亲,会调动朝堂上所有的力量去否定“以孙继祖”的合法性。
解缙也有些甘拜下风,明明身处数万里之外的海上,却可以轻松搅动整个大明朝堂。
陈瑛摇了摇头,说道:“你不妨再想想。”
“还要想?”解缙皱眉沉思,过了半晌,倒吸一口凉气,道:“原来如此,以孙继祖若是不合法,就可以阻止陛下立太孙。”
“若是合法,他只要咬定‘允炆是亡国之君’就可以逼得建文朝留下的群臣承认自己是亡国之臣”
“这样一来,将对江南文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士大夫将会被这招驯服。”
“若是他稍微软化,假装被群臣说服,也可以拉拢这些文人,让江南的文人对他千恩万谢。”
“甚至再远一点,若是‘以孙继祖’合法,他作为皇孙,为何不能如汉王一般参与朝政?”
“若是……”
解缙有些惆怅,道:“世人都说我是神童,今日一看,这位汉世子仅仅十五岁,就有如此能量,当真如过江之龙,引得巨浪滔天。”
陈瑛却道:“你还是没想清楚,世子只有十五岁,正是最热血气盛的年纪,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老成持重的人,他……或许真的是要一剑斩向皇帝。”
“什么!?”解缙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阳光从窗户落入阴冷的诏狱,灰尘发着光,在陈瑛周围游动。
“秦制发展千年,经历秦汉晋唐、宋辽元明,已经到了巅峰,天下的权力集中在皇帝一人手中。”
“两千年前,秦王嬴政挡住了豪侠刺出的一剑,此后历朝皆是秦制。”
“两千年后的今天,秦制的皇帝能不能挡住这一剑,这满是少年侠气的一剑。”
解缙听着这话,意识到自己之前所想的一切,不过是荆轲刺秦的后路而已,朱瞻壑是真的要用朱允炆的血书刺向千年的秦制。
这样想着,他久久没有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