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跟这个国家的主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需要皇帝这个东西吗?
而更加可怕的是,朝堂上下如果统一意见,那么即便是皇帝,也没有办法对他们的决断有任何不妥协,不同意的地方。
最经典的例子就是刘瑾那件事了。
刘瑾那家伙,毫无疑问,是个十足十的恶人,十足十的小人,十足十的奸人。
贪财好利,结党营私,到处要人为他设生祠,各个地方的好处,没有他不要的,各种官员的贿赂,没有他不收的。
人家叫他干爹,他能回称一声干儿,人家叫他奸佞,他亦敢进献杖毙之言。
不可否认,他被人称呼为立皇帝的那段时间,确实对国家带来了所谓的乌烟瘴气,而贪污受贿的行为,至今仍能够听到来自小民的怨恨之声。
而刘六刘七,以及后来各种流民起义的事态,都与刘瑾有脱不开的关系。
刘瑾导致家国不宁,社稷不安这句话,朱厚照认!
甚至说,致使一些清廉官员,不得不搜刮民脂民膏保全性命这种鬼话,朱厚照都能认!
但刘瑾造反?
咳!咳!咳!咳!
抱歉,一想到这个事情,朱厚照就要忍不住发笑,笑到咳喘之疾往肺里直钻。
刘瑾造反想要干什么?
文臣们给他的统一答案是,他想当皇帝。
刘瑾想当皇帝?
他是太监啊!
太监,有他妈能当皇帝的吗?
都不需要刘瑾有个亲侄子!
他们哪怕给刘瑾安一个莫须有的几把,说他割卵子时没割干净,这瞎话他朱厚照都能认喽!
妈的,太监皇帝!真会鬼扯!
朱厚照再度回想起哪个场景。
自己最亲密的奴仆,八虎之一的张永!
在刘瑾层层戒备,番子,锦衣卫层层戒严之下,以献俘的名义打开自己饮酒场所的门。
然后就开始信誓旦旦的阐述刘瑾密谋造反的罪状!
所以说文臣的本事啊,罪状罗列出十七条,自己登基五年,他特么把刘瑾的罪状找了十七条出来。
而张永作为杨一清的监军,处理安化王造反这件事情,不必说,写出奏折的除了杨一清,还能有谁呢?
可怜杨大人在管理兵事,整顿边务,改革马政的同时,还要另长一双眼睛出来,放到在刘瑾身上,当真是太难为他了。
“刘瑾有罪!”
“有何罪?”
“夺取大明天下!”
“天下任他去夺!”
“天下归了刘瑾,陛下准备去哪里?!”
不得不抓了,那天朱厚照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庞大的力量站在了张永这个微不足道的蝼蚁身后,然后在对他朱厚照的耳朵边问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陛下你是要命呢?还是要刘瑾呢?”
第二天,六部六科,十三道御史同时上书,罗列刘瑾罪证,除开十七条之外,又加两条,私藏数千甲胄以及经常在皇帝朱厚照面前使用的扇子后面藏匿有两把匕首。
是唯恐刘瑾不死啊!
吏、兵、礼、工、刑、户六部!
全国十三道布政司御史!
朝堂上只要是能喘气的,都他娘的上了奏章。
他娘自己这个皇帝,有胆子敢不同意吗?有资格可以不同意吗?啊?
而最可笑,也最可气的是,因为文臣屁股不干净,当时审问刘瑾的人是驸马蔡震。
这个人何许人也,不必去记,只需知道,他的身份是驸马即可。
而驸马,这个身份代表的是武勋集团,也就是皇亲国戚那帮人。
皇亲国戚,不私下找皇帝,反而帮助文臣对抗皇帝。
这就是父皇一手培养出来的文官群体。
那是他朱厚照第一次认识到,原来皇帝,也可以是说话不作数的吗?
最重要的是兵权,这是正德五年之后,正德皇帝一直在做的事情。
为此他不惜破坏掉父皇遗留的政策,让国家稍微有些起伏的经济再次落入低谷当中。
皇帝必须要拥有拳,才能拥有权。
关于这一点,他一定要撑住,一定要将话讲给继任的皇帝听才行。
趁着这个还没有回到京师,回到杨师傅以及一堆阁臣掌控中之前,趁着这个寒冬还没将他彻底吞噬之前,他必须要见朱厚熜一面。
他已经明发玉旨,邀朱厚熜一晤。
他做了两手准备,还有一道指令,在谷大用的手中,那上面落了印,是昭告天下,兴亡即位的旨意。
这也是在他回京面临死亡,就会发出的旨意。
这也是谷大用的护命符,旁人不清楚,他是清楚的,那个小子,对于自己的怨恨一定已经膨胀到吞人噬骨的地步。
但,以前以为自己能有子嗣,有子嗣的话,皇位当然只能顺着他往下传。
可这是不会再发生的情况了,朱厚熜是唯一的选择,此时此刻,朱家的江山才最重要。
他已经准备好面对朱厚熜的恨。
作为皇帝明白,毁灭了一个人的情义之后,剩下的会是怎样一个冷酷而疯狂的存在。
而作为朱厚照这个人,他也晓得,杀死一些无辜的人,一些没有造反欲望,只追求美好生活的人,其实是天下间最罪孽深重的行为。
可皇帝朱厚照没有办法,这个世道是士族的,是勋爵的,是皇帝的,他们才是大明的一部分。
大明江山这艘船的任意一块木板都不可或缺,哪怕是安陆的士族,安陆的王族。
皇帝,才是那个掌舵者,才是那个可以将木板聚拢在身边的人。
“兴王,朱厚熜求见!”
朱厚照闭了闭眼睛,有些疲乏,又有些释然。
“宣!”
“宣!兴王觐见!”
“谷大用,待会儿,兴王就是喂朕鸩毒,也不要声张,也得是兴我登基,明白了吗?”
“这,老奴......”
“朕,没在询问你的意见。”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