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飞鸽传书说是已过洛城,约莫十日左右能到。”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们走的路线各不相同,出发时间也不一样。沈怀夕带着知春和知秋先行,知夏和知冬落后几日,还有一些护卫殿后。
沈怀夕点点头,“备车吧。”
怀壁楼坐落在上凉内城的东南方,四周皆是食肆茶坊,热闹非凡。为了掩人耳目,沈怀夕的马车停在了一条街以外的地方。
“小姐,崔叔那边已经提前打了招呼,我们可直接过去。”知春替沈怀夕戴好帷帽,观察确认四周无人后,才扶着她下了马车。
沈怀夕和知春走的是怀壁楼的后巷,怀壁楼当初选在这个位置,就是因为前面临街,背后临水,视野开阔。来开门的是一位佝偻着背,头发半白的老者,沈怀夕注意到他似乎口不能言。
“主子。”怀壁楼的掌事人魁行首也一直在后门处候着。一见到沈怀夕,就亲热地拉住了她的手。
“魁行首。”沈怀夕也微笑着回握,同时瞟了一眼开门的老者,用疑问的眼神示意魁行首。
“这位是蔡伯,是从对面清乐阁救出来的。”魁行首压低了声音,带着惋惜的情绪说道。清乐阁是上凉位列第一的歌舞坊,达官贵人青睐之地。但里面的肮脏事数不胜数。当初沈怀夕决定开怀壁楼前特意派人深入清乐阁打听情况,本意是为了了解具体运作,积累经验,不成想居然被她挖出了里面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被毒哑的?”沈怀夕同样压着声音问道。
魁行首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割舌的手势,“不仅如此,耳朵也割了,为了让那些贵人们放心说话。”
沈怀夕惊得瞪大了眼睛,她知道清乐阁行事见不得人,但没想到手段这般狠辣,竟丝毫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她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一旁的知春也忍不住愤声说道:“草菅人命,禽兽不如。”
像蔡伯这样的人,清乐阁里远不止一个。沈怀夕面无表情地弹了弹袖子上的灰,说道:“正好,就拿他们来祭旗吧。”
魁行首低头跟在沈怀夕身后,默默为清乐阁那帮家伙默哀。
怀壁楼的设计放眼整个上凉都是独一无二的,因沈怀夕喜欢江南,所以怀壁楼的整体布局都仿制江南水乡而设。
走进院落,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池碧水,水面上漂浮着几朵睡莲,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池边是一条曲折的石板小径,两旁种植着翠竹和各种花卉,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花香四溢。
宅院的主体建筑是几栋双层的木结构楼房,楼顶覆盖着青瓦,瓦片之间长满了青苔,与瓦色相映成趣。楼前的走廊上,几根粗壮的木柱支撑着飞檐,檐角高翘,犹如展翅欲飞的凤凰。柱子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有龙凤呈祥、花鸟鱼虫等图案,每一刀每一划都显得栩栩如生。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精致的木门,门上镶嵌着铜制的门环,轻轻一推,门缓缓打开,发出“吱呀”一声。屋内的陈设简朴而典雅,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一旁的书架上堆满了古籍,散发着淡淡的墨香。这里是怀壁楼的禁地,专门为沈怀夕留的房间。
“明日是不是怀壁楼定下的每三月一度新人亮相的日子?”魁行首刚关上门,就听沈怀夕问道。
“是的,因为主子您这主意,每每新人亮相楼里的客人都要多上许多。”提起这个魁行首就眼睛一亮,忍不住夸赞沈怀夕。以往的歌舞乐坊,都是将最好的给魁首,沈怀夕却另辟蹊径,将大部分资源都倾注在培养新人上。如今怀壁楼出来的新人,能力一个比一个强,连带着原来的歌舞乐姬们也不得不勤加练习,生怕被新人们给压下去。
“明天上两个新人。”沈怀夕随手翻了翻房里收藏的书籍,捡了几本感兴趣的拿出来。
魁行首疑惑地重复道:“两个?另一个是?”怀壁楼每回只推一个新人,她这次也只训练了一个。
沈怀夕指了指自己,“我就是另一个新人。”
“主子,这可开不得玩笑。”魁行首收起了嘻笑的神色,她是自小在这些风月场所长大的,得了沈怀夕的照顾,开了这怀壁楼。虽然只是单纯的歌舞坊,但来的人鱼龙混杂,难免会有些手脚不干净的。这些事情她见得多了无所谓,但沈怀夕是王府里长大的名门贵女,怎么能落入这种地方。
沈怀夕看着一脸不赞成的魁行首以及站在一旁忧心忡忡的知春,有些无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既然进来了,我自然也想好了应对的法子,你们放心吧。再说了,我像是会吃亏的人吗?”沈怀夕实在是见不得她们如此严肃,难得的开起了玩笑。
“主子……”魁行首还想再劝,被沈怀夕抬手打断。
“这是命令。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孤一。”孤一,孤注一掷,只为报仇而来。沈怀夕的眼神冷了下来,握着书的手微微用力。
“是,属下遵命。”魁行首俯身行礼。
沈怀夕知道自己失态,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情绪。但也许是因为刚刚心绪起伏太大,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知春注意到沈怀夕额角的汗珠,担心地问道:“小姐,是不是又发作了?”
沈怀夕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十年前那一场事变,其实不光令她失去了父母,连她自己都差点丢了性命。若不是祖父与外祖父倾力相救,加之他们在江湖上认得一些杏林高手,这个世上早就没有沈怀夕了。虽然命救了回来,但她的身子骨一直比常人要差些。
魁行首赶忙倒了杯热茶给沈怀夕,搀着她坐了下来,“主子,要不还是算了吧。实在不行,您再找个姑娘上也行。”
知春也想开口劝她,被沈怀夕抬头看来的眼神给堵住了。
“此事无需再说,就这么决定了。我明日一早再来。我的身份对楼里的姑娘也要保密。”沈怀夕站了起来,向外行去。知春一言不发地搀住了她的胳膊。沈怀夕偏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带了一丝暖意。
“知春,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更不会拿性命冒险。”回到马车上,沈怀夕突然开口说道。
知春抬头看着沈怀夕,良久,叹了口气,替她拢了拢披风,低声说道:“奴知道,小姐无需解释。奴只是心疼。”
如此普通的一句话,却让沈怀夕立刻红了眼。她偏过头,假装看向窗外,不想被知春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