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环首没有进击,迅捷地斜压在棍侧,宁久侧翻出去,撑地站稳。
横刀锋利,但那也只是横刀,难以硬撼长重兵器,她用刀很谨慎,听说老祖用的是双手带,务必留有余地,不能在此时就将刀身崩出隐裂。
喘息着,横刀震颤,她有些唏嘘。
以后要不换件长兵?
……嘁,真是,怎么又在奢望以后了……
双方各自均有浑然天成的忘意,反应不分伯仲;宁久身法更精微些,勉强追平了兵器的劣势。
觉明和尚手头窜了窜,一手攥住棍尾,一手把在棍中,似乎改变战法,不再大开大合浪费本就有限的体力。
似乎宁久唯一的优势便是体力,可体力,还要留到面对那座山。
双方静默,良久的观望。
想动不成熟的“忘心”了。
脚下步动变化,步法扎实的刹那,顶门棍忽然前突,宁久只得遏止“忘心一刀”的蓄势,左手背刀侧身躲过,侧进步出刀下刺试探,撤步翻腕撩刀,即杀即退。顶门棍进势一变,斜下点地挟挡,倒手翻棍以棍尾扬去刀锋,转势不停,棍首蹭地而起的刹那,脚上也跟进,“截江”劲力由趾根发出,脚掌仿佛刮地而起一阵疾风,后手猛攥,前手由扭变托,铁箍棍首如长枪般猛然扎出,斜冲宁久胸前膻中!
遏止左手横刀仰势,右手自下挟来,并刀如剪,蹭棍向前逼近。
觉明和尚急忙扭身平舞棍花,回身抡打。
刹那身影,与莫旗重叠。
退身闪避,出刀打搅。
拦去横刀,拿开环首,踢棍崩开两刀,再踢令棍首前突。
初见红泥的景。
只是,国师没眨眼。
环首刀借行弹杆震杆,为身动蓄势,右手横刀窜进。
扭旋棍尾仰打,是哈丹的拳。
闪身以环首截腕,横刀打穴,踩脚穿山,环首抽回与身同错,揭断筋膜。
宋氏拦刀。
一手僵直一臂失力,沉重的顶门棍轰然落地,仿佛金顶寺里响起一声炸雷。
至此,见闻种种,一齐涌上心头。
幡然醒悟。
曾以为“悟者忘也”,是不去想一切。尤其与那个神秘的“粘杆痴儿”交手后,以为大无即有,浑然天成才是最好,险些忘记武道一途本就逆反天性。若空即是色,无自胜有,一路的坎坷又算什么?老一辈们津津乐道的“功力”“经历”又算什么?无招胜有招,是将“招”内化于心,融合进修养与习惯,绝非摒弃以往、完完全全地自立门户。传承智慧是人最大的优势,若连这样都丢弃,人会输给禽兽。
或许只论个人,无能胜有,但一旦交锋,终究是“有”的较量——耕织正法所言三“忘”,归根结底,莫非大有生无。
从前妄自菲薄,忘了自己也是天才。知人知世的天赋里,她的“忘心”,可以是世人心,是人间百态。
神色一下温和起来。
尹诗源也是天才,有着与自己相似的天赋。虽论记忆与融会远不如她,但只谈临摹应用,在她之上。
他会有出息。
环首停在后心。
女子轻声在身后响起:“国师也有遗憾吗?”
大国师本已瞑目等死,闻言睁开眼:“如何知道?”
“就是知道。”
大国师眼里泛泪:“你是个奇人。当年事,我所言非实,我欠你。”
“无所谓,”声色淡然,“虽非‘天使’,然……灭星而已,我马上便是了。”
“不……您不是……”大国师心颜皆陡然变化,悲哀近乎恐惧。“旧我”注定如愿,混乱的心神于斯涌起“新我”的挣扎——无论身为“国师”还是“觉明和尚”,遭天命拖累半生后,他仍笃信了半辈子天命。
“占天卷在佛腹中,求您……”
刀尖透身而过,破骨穿脏,稍微滞塞,随后畅通无阻。
“我不信天命。”
“阿弥陀佛,请。”面上恐惧升散,逾怒生喜,一瞬便归乎释然,垂衣展臂,手串碎作一地弹珠,劈啪弹响。颔首低眉,胸前血涌,死而不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