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贰拾陆 躑躅(1 / 2)惟此秋凉知我意首页

城里添了奇景,宋家那位纨绔千金近日总在街头露面,行色匆匆,似乎忙得焦头烂额。

宋霁急得快要发疯,宋仪先前捶他那拳,虽然留手,但确实动了真怒。在家从小到大互相争锋,像巴不得对方吃瘪,在外却最维护自家妹子。就算没有先前的交情,单冲一向傲娇的妹子连“宁哥哥”都喊得出口,这宁白鸾也非找不可。

何况饮酒时确信,宁白鸾这等人,余生恐怕也遇不见第二个。

走着走着,心里也嘀咕:有容二十多年没喊过我一句“哥”,喊你却喊得那么欢,可别摆架子,更别出事,突然露面一头把我撞死在街上都行,千万别玩失踪……

人生地不熟,宁白鸾能在哪?尽欢楼?早去过了,老鸨连宁白鸾姓啥都不知道,大略记得长什么样,承诺有消息会禀报。

青衣社?没听说后院进男人啊……不食人间烟火般贞女们如果收留男人,外界那群丑人肯定要借机作怪、大肆宣扬。

黄熟也问过了,人家否认得很干脆,也就不再叨扰。见她神色疲惫,或许佳音症状恶化?自己不好多问。

不是确信黄熟不会骗他,毕竟他和黄熟,归根结底也不过是略近些的班主与顾客关系。只是他甘心,黄熟无论所言真假,他尽信。

十二岁由大几岁的狐朋狗友勾动,乃初见落子班,当即迷上十六岁初登台的黄熟,幼稚地发愿非她不娶,被彼时尚有黑发的大爷爷宋彰吊在梁上抽了三天都没服软。大爷爷捂着胸口放他松绑下地时,须发面目,便已如当下模样。之后家里请来上工数人,于宋彰闭门谢客半月间忙里忙外。

怕不该有的专情气坏了大爷爷,跋扈轻浮八年,花天酒地又八年,暗里不落下修行。大爷爷虽然苦恼无奈,却不再气急伤身,出行间隐隐盯着自己的人也少了。

他是长子,即便不作模范,也要为家里考虑。以劣性除恶人,不过是委屈的心里最后一点正气在抒怀。

十六年,瞒过宋彰,瞒过天家一双双紧盯宋家的眼,瞒过世人千千万万的口舌,这是宋长虹的城府。

唯独麻痹不了自己。

既然笃定她是良人,便毫无保留,这是宋霁的气度。若人真在青衣社,他认栽。

青衣社宿处,宁白鸾制药,綦毋忘忧从旁督导。

方士习惯炼丹,各类药石调配后的药效一眼便能看出八九成。再不济,以身试药,从体变的征兆里见微知著,再以内炁鼓动脏腑逼毒催吐。

方士修行与一般武人殊异。无论医武,武人注重实用,修行为力强,解其效而鲜究其理,锻炼也重视筋骨皮肉,外练打底后接触内功,才开始以气养身;方士修行求长生,多先内练脏腑,不求力沉而偏心自控,力求精密地了解、操控自身,医药的研学也是广识药性、鲜记成方,是理论的巨人,安于生命,长于创想。

宁白鸾欠缺的经验与理论,綦毋忘忧恰好补足,研方的进展与预计的效用可谓突飞猛进。綦毋老道白天躲出去,入夜便于屋内与宁白鸾对坐,仿佛论道的两位大儒。黄熟与轻罗轮流去轻罗屋内炕上瞌睡,始终留一人醒着,以应诸变。

众女睡后黄熟曾屏退当值的妹妹,让綦毋忘忧去诊断过两次,改进了开方的思路。綦毋忘忧也终于地穿了回女装,可惜并不算如愿以偿。偶尔想起老方士为了保险以面巾、布衣遮掩,扮作老妪掩人耳目的窘态,宁白鸾仍会忍俊不禁。

并力尽心四夜间,平日以无害简方退遏毒瘾,既为留足精力,也算稍加实践,终于作出成方。

全神贯注四日不曾焦躁的宁白鸾忽然有意加急,欲连夜制药,却被綦毋忘忧劝住:“忘了?巫医结合~务必午时开炉,丹丸申时乃就,酉时含化,将迷走的心神唤回。”

不止最初说的遮掩,几夜间和老方士学了太多。这方面,綦毋忘忧是行家。

闻言停下手,只是……未停下心。

綦毋忘忧瞟了他一眼:“有事儿?”

垂首不言。

今夜,是花枝县住脚的第十五夜。

出于救人,她会理解。但……若误了约期,无论如何都是失信,怕心生芥蒂。

入他眼的人不多,越是珍重,越小心翼翼。

十几日真能将一盲童教出门道?难。当初说的惊喜,须教全以后,未曾明言传授之难。条件摆在那,见者心中自有千秋,可实情惟有实授者明了。

这一切不是自我开脱的借口,相期十五日,便是十五日。明日成药后,待见佳音好转,即回宋家挑战宋彰,完后唤上尹诗源便走。

窗外,弦月渐渐丰盈,仿佛仙桃被啃净,只留下饱满的仁。

十六日,傍晚,丹成。钻窗出去,又于檐上弄响假装才翻进来,真诚地将药呈给佳音。佳音浑噩目光里泛起片缕的感动,抬手接过,不假思索地放入口中,恍惚睡去。

綦毋忘忧说过,这份新“药”工序复杂却粗糙,对身体影响都摆在明面上,远比不得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圣药”。

眼见佳音睡颜由呆滞转为纠结,最终渐渐舒缓,宁白鸾胸口悬石落地,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