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县令去年刚过三十大寿,已然任县太爷八年,治地有方,爱民如子,是当今十大年轻县令中最年轻的一位,世人皆知此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刚搬过年,名堂县不太平。
整日有刁民在鸣冤鼓前徘徊,值守稍不留神就会有人冲上前击鼓,即便杖毙七十八人,依旧不能起到震慑作用,只得日日轮守,驱赶这些怨气载道的贱民。
处理完手里鸡毛蒜皮的日常琐事,林县令坐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端起架在温炉上的灵芝茶,轻抿了一口,紧皱的眉头却不见半点舒展。
背后头顶挂有一块金字匾额,所书四字——明镜高悬。
“老爷,是不是这千年灵芝茶不太合胃口?”
孙县丞轻摇着手中凤羽扇,此乃幼凤翎羽编织而成,价值香火数百斤,是祛暑顺气的顶级上品。
他既是县令副手,也是林府的管家,算上这位年轻的县令,他已伺候的林氏家主,到这一代可谓是府中三府元老。
林县令深叹口气道:“上面给的压力太大,前两起悬案还未破,又生第三起,本官今年是要进京述职的,眼下怕是无望了!”
对于他的副手,林府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他并未隐瞒,倾诉衷肠。
“老爷不必忧心,有道是天高皇帝远,此事并不难办。”孙县丞面带微笑,胸有成竹,手中凤羽扇却不快也不慢半分。
林县令苦笑道:“老孙,今时不同往日,纸包不住火,此事终究是压不住的。”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高有八尺,开始走到案桌前踱步,继续道:“与其到一发不可收的地步,还不如如实上报,否则此事一旦败露,还会多个失察之罪。”
“另外,我身为名堂县的县令,有抵挡大西山邪祟入侵之责,如若耽误了大事,不论王上还是那些邪祟,首当其冲第一个灭的便是我林氏满门,我们林家承受不起。”
孙县丞未再搭话,默然点头。
当今大唐之主是一位极有手段的君王,私下有人偷称之为暴君。
坊间还流传着他的六宗罪:其一嗜酒如命,其二听天由命,其三不重旧贵,其四任用小人,其五听信妇人,其六不重祭祀。
林氏虽然是一县家族,老族长位高权重,和朝中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上达天听,知所传是虚非实。
唐王曾向朝中诸臣如实相告,自辩朝堂。
他即位以来,放下豪言:“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
对内文治天下,厉行节约,劝课农桑,实现休养生息、国泰民安,开创盛世之治。
对外开疆拓土,攻灭大东山,征服北域诸国,重创南疆十万异族。
坊间所谓的六宗罪,并非那般。
只可惜,所行触及朝中重臣和世家利益,故而上意不能下达。
“大人,孙捕头带着悬案罪犯回来了。”
在两个人沉默半晌,只见禀事衙卒,单膝跪在堂前,言语中颇为兴奋。
“当真?”孙县丞冲上前,一把提起地上的衙卒,满脸的不可思议。
说话间,只见一名风尘仆仆官差推门而入,只见他面如焦炭,衣衫褴褛。
捕头腰间挂刀,肩挑重担,一边瓷罐,一边木箱。
放在地上,单膝下跪,开始细细禀报起来。
一路颠簸到七荤八素的夏天,勉强地冲瓷罐中探出脑袋,嘴里塞着一块破布,满眼好奇地底打量起名堂县的县衙。
听完之后,孙县丞对着林县令抱拳道:“禀老爷,家侄所言不虚,江阴村确实有一位修行者,叫夏侯字向曲。此人颇有能耐,他七岁被誉为神童,九岁破格以生员的身份高中秀才,这夏秀才十四岁与老太爷同科入榜,比老太爷还年轻三岁,可谓一时风光无限。”
“殿试之时,虽然不及老太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老太爷是榜眼,而这位是探花,后来也被人叫了很长一时间夏探花。”
听到这些,林县令面露崇敬之色,看向泡在瓷罐当中的年轻人。
他感叹道:“殿试三才,如雷贯耳。商状元、林榜眼、夏探花,如今一位是当今商相,我父是一郡太守,只有这位夏探花不知为什么辞官,从那以后销声匿迹,听我父猜测是其惹怒了主上,被贬成平民,未曾想他成了修行者,那此人是何等境界?”
孙县丞摇头苦笑道:“不太清楚,但我进入咱们林家五十余年,只知道有他在,大西山邪祟从未东侵半步。”
“那你怎么不早说?”林县令眼前一亮,连忙问:“这位夏先生现在人在何处?”
“死了!”
捕头抱了抱拳说:“就是属下方才说的那场天降火星,此人死在火星之下,见他是一位修行者,担心多生事端,所以是属下亲手将其埋于黄土之中。”
见林县令和孙县丞均为皱起眉头。
他连忙说道:“此人生前指天怒骂,称天理不公,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知是在辱骂老天爷还是……”
犹豫了一下,他起身之后,走上前附耳轻声道:“当今主上。”
接着,他又站回远处,正色道:“无论是哪一位,此人所言所行大逆不道,这才惹得天怒人怨,遭来此番横祸而亡,属下怀疑三起悬案都是此人犯下,并掌握了详细线索。”
“你掌握什么线索?快快说给老爷听。”孙县丞忙问。
捕头一字一句道:“通过多方求证,前两起悬案,此人事发之时都在案发现场,有前两个村庄的娘娘作证,这一次虽说江陵村的娘娘被灭口,但从江阴村的娘娘口中得知,昨夜此人就在江陵村,想来乡野毛神,也不敢罔顾王法、一派胡言。
“可以确定,他有作案时间。”
“乡野神权不及王法,谅它们也不敢罔顾事实。”
林县令点头,又问道:“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捕头没有回答,看向了自己的堂叔。
看着瓷罐中的夏天,孙县丞缓步走上前,仔细打量着里边的年轻人和大半罐液体。
忽然,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同时惊叹道:“原来如此。”
他对着林县令侃侃而谈,说道:“老爷,应该是因他而起。方才家侄也说此子是夏探花的儿子,应是老来得子。”
“据我所知,这是一种名叫‘借尸还魂’的邪祟之术,可以把死去的人强行拘回,但需要修行者或者妖物邪祟的内丹供养,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我猜测,或许不止是我们县的三起,整个大名府十二起都是此人所为,他杀那些生灵救自己的儿子,此人其罪当诛啊!”
“属下便是这般想法。”捕头狠狠抱拳道:“故此带来交差。”
这是一个月内,林县令听到最好的消息,立即眉头舒展,连声称道:“好好好,孙捕头不愧是本官的心腹爱将,本官一定会如实向府向郡逐一上报,大唐第一神捕非你莫属。”
“属下不敢居功,全是林县领导有方,这最大的功劳是大人的。”
捕头熟练地说完一番假话,又问道:“这小子该怎么处理?”
林县令瞥了一眼夏天说:“先将其收监,待到人证物证查明后,再按照大唐律法惩治,如若真是如此,他按律当处以人彘之刑。”
“什么?二二三四再来一次?我死都不要!”
那一刻,夏天眼睛瞪的像是铜铃,心中不住骂娘,只觉天道不公。
终年不见双日的地牢。
阴暗!潮湿!
一片死寂!
当啷……哗啦啦……
一名狱卒前方带路,由两名捕快抬着夏天,七拐八拐送入一间牢房。
“六哥,这个犯人好奇怪啊,犯什么事情了?”狱卒随口问道。
“不太清楚,只知道和最近悬案有关。”
“看着他,大人交代这四个死刑犯,问斩前别让他死了!”
两名捕快先后说完,两人开始聊起教舫中妖娆妩媚,让人直抓心挠肝的小桃红,笑声越来越放荡,也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