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一日事后,下人们中间就有一些议论,不几日渐渐传播开来,因此各怀了鬼胎,再有人来,竟都不去阻拦,只在旁暗暗观看。
这人一身短打扮,十分精壮剽悍。厅上只陆老夫人并齐妈,他大步进去将一张皮纸拍在桌,蛮声道:“还钱!”
陆老夫人不慌不忙道:“客人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啊,不知我们陆家欠了您什么钱?”
他却不理这些,直说:“陆永继在南京坑了我的老本儿!在江上翻了船。老子走了上千里路,你们不还谁还!”
陆老夫人此时大惊,“你……你说永继他……”
“陆永继在江上翻船死了!”
陆见深进门时正听见这句,再看陆老夫人,不啻如雷轰顶,脸色霎时变得蜡黄,一根枯瘦的手指指着陆见深,抖索了许久,猛然吐出一口血,昏厥过去。
齐妈忙在后扶住,“老夫人!老夫人!”
“奶奶!”
陆见深急要上前,被来人一把拉住,“别跟我这儿玩这套!老子走南闯见得多了,还钱!”
陆见深分身乏术,只得先令人去请大夫,再看那凭据白纸黑字,有证有保,又如数兑给他。
大夫诊后在厅内与陆见深道:“老夫人是急火攻心,本不该有什么,但年纪大的人,经不起变故,五脏都损伤了,再加上天气,要多多留意才行。”
陆见深忙点头记下,大夫又说:“吃药也不顶事,不过我还是开一剂平息的,慢慢吃着静养,切不可再伤神动火,过了冬就能见好。”言下之意尚有月余的严寒须要熬过,若熬不过时就又难测了。
陆见深回至内室,陆婉婷和白小娜已都在了,都问:“大夫怎么说?”
“急火攻心,开了方子,要静养,能过冬就好。”
陆婉婷马上落泪说:“那要是过不了冬妈不就……”
陆见深在床头站着,见她总是如此,不免烦躁。白小娜忙劝说:“大姑,您别哭了,奶奶还没醒呢。”
这时陆老夫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三人都上前,陆老夫人见了陆见深,劈手一个巴掌,颤声说:“你……你瞒得我好啊!”
“是,奶奶,是我的错。”他低头,声音也咽住了。
“奶奶,见深也是怕您难过。”
“是啊,妈,您可别再动肝火了,大夫说了让您静养。”
陆老夫人把脸转向里面,乏力地向他摆摆手,沙哑地说:“你们都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三个人互看一眼,都出去了。陆老夫人睁开眼,直直地望着床顶,脸上是悲极的神情,却落不下一滴泪来。
白小娜和陆见深走在一起,看他颊上清晰的一片掌印,便说:“奶奶也是心急,不是真要打你的。”
“我知道。”
陆见深向她侧侧脸,白小娜见他腮边有一处似被指甲划了,现出一条血痕来,说:“你脸上划破了。”
“热辣辣的,没觉得什么。”
“还有血呢,小心冻了。”
说着用帕子要给他拭,陆见深忽地躲过一边,脸上的手印更见红了,说:“没事儿。”
白小娜收回手,笑说:“上回奶奶说的没错,你就腼腆得像个小姑娘。”
“你也这么想?”陆见深颇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