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老罗从门房处取了信送来,陆见深便拆了来看,读了几行,先是皱眉,继而脸色大变,不自觉地站起身来,却竟动不得一步。
老罗忙问:“大少爷,是什么事儿?”
陆见深匆忙瞥他一眼,已见了泪光,紧吸了一口气,嗓音更变了,道:“不要让老夫人知道有信来。你……先去吧。”老罗疑疑惑惑地去了。
陆见深一手撑在桌上,垂了头就有几滴泪嗒嗒地落下来,还不及稍缓一缓,一个丫环冒失失闯进来,“大少爷,您快看看去吧,少奶奶好……好像不好了!”
陆见深听了急火攻心,险些站立不稳,急问道:“怎么不好了?”
“少奶奶从昨儿晚上就没吃饭,中午我送饭过去,一推门少奶奶躺在床上,怎么喊也不……”
陆见深已迈出门口,一边向后说:“快去请大夫。”
陆见深赶到白小娜门口,更顾不上敲门,一推便入,正见吕德玫在白小娜床边,两个人唇肤相依,耳鬓厮磨,看见陆见深,都愣住了。
吕德玫慌忙站起来解释说:“陆老板,您听我说,我们……”
“别说了!”他的手指在身畔已捏得碎了般咯咯做响,向着吕德玫严辞说:“吕先生,如果您还有一点羞耻之心,我希望您马上离开这间屋子,离开陆家!”
吕德玫最怕便是他这句话,心里急着辩解,又没有言词。
白小娜此时却撑着坐起来,硬是对陆见深说:“吕先生是我的客人,你没权利让他走。”
“你说什么!”陆见深看着她,控制不住地向床边走去,白小娜惊吓得缩进墙里。
吕德玫只好挡住他,说:“陆老板,您……”
“你走开!”陆见深用力一挥胳膊,吕德玫竟被掼在地上,狠狠撞翻几张椅子,身上几处渗出了血丝,他恼怒地站起来,直想和陆见深好好打上一场,及至到了眼前,看他气得泛白的面孔,竟又不忍,索性重重地“唉”了一声出门而去。
陆见深从未有过的暴怒让白小娜忆起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他因为渺歌的失踪而猛烈地摇晃她的肩膀。
白小娜忽然落泪了,她哭着说:“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你们都这样对我?我不过是喜欢一个人,喜欢得不得了,我有什么错?”
陆见深不知她口中的“你们”指谁,但一定是有他的,是啊,她有什么错?为什么偏要承受比普通的错误更残酷的惩罚?
陆见深看她病容恹恹,红肿着眼睛仍哭得气息也咽住了,再想她没嫁入陆家时的鲜亮模样,难抑心酸,说:“你没有错,你要是真心喜欢他就和他一起走了吧,别再留在陆家……”
“谁说我要走!”白小娜气恼地用泪眼瞪他,“谁说我喜欢他!”
陆见深倒摸不着头脑,“你不是……”
这时候外面人报说“已请了大夫”,陆见深正要叫把人引来,白小娜忽然从床上下来,边理着头发边对外面说:“看什么大夫,我又没病,我不看!把人带走吧。”
陆见深劝说:“还是看看吧,刚才还……”
白小娜坐在妆台前,头也不回,执拗地说:“我不是好好的,你让他走,我不看!”
陆见深对她的脾气向来无可奈何,且见她也确实没什么大碍,只得重又叫人把大夫送了出去,远远站在她身后说:“那总该吃点东西吧。”
白小娜慢慢梳着头发,在镜子里看了陆见深一眼,张了张口,却只叫人拿毛巾来擦脸,完了上妆,也是慢慢的。
原来她自从昨日知道是唐旭、小佩等人合谋掩护了渺歌,心里就觉得长久以来有些错怪了陆见深,想言语上转圜一些,但她向来心高气傲,和陆见深又是冷淡惯了的,哪里放得下身段,一开口还是磕磕碰碰没有好颜色,正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手里只打粉画眉而已。
陆见深站了一会,觉得无趣,就要出去,到了门口,白小娜忙叫住他,说:“叫厨房送点心来吧。”
陆见深点点头去了,白小娜却又叫他,“你也不问我吃什么?”
“核桃酥,白果蒸糕。”他说得肯定,正是白小娜下午常吃的点心,她便不说什么,仍转身向着镜子,陆见深也就走了。
白小娜站起来,只觉得筋酸骨乏,大半日的愤怨本不过是引起了过去的伤心,哭闹一阵也就发散了。
她在屋子中随便走了走,便在墙角见了那半截裂了的烟枪,所幸竟没一个人看见,她颇惋惜地捡起来,又吹拂了一回,也把另一半也找到,看是再修接不上,便好好地收在柜子深处,同时取出另一支乌黑油亮的,连同一个新烟泡,摆弄一阵,一时也不想抽,都锁在床头的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