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一暖,面上却未显,冷声说道:“吵什么!列队,一个个来!”
人群声音渐弱,到底规规矩矩列了队等着过崖。
若非当下是寒风冷雪扑面夜里,她以为这群人是等着领俸钱。
唐梨凝神紧盯崖间,半个时辰已过,到底剩下诸人都有惊无险磕磕绊绊过至对岸,
至此,尚忠崖只余二人,她和棕叶七,
“小将军,属下带你过去,万不要用内力了。”棕叶七上前一步。
唐梨轻轻摇头,当下她绝不能露怯,连战两日众人精神紧绷,绝对武力才有鼓舞人心震慑之效。
“主子!”青年急切唤道。
“我不使内力,荡过去即可。”唐梨对着青年宽慰道,说着上前几步解开了前侧利刃上绑缚的长绳,用力拉了拉,轻喝一声:
“葛洪!”
“将军!”听到对面人应声,唐梨用力扯了扯绳,再道:
“收!”话毕手腕缠绳数圈,疾步迈去崖外,一跃而下。
崖上玄衣青年心亦跟着一飞而去,眉间蹙起手掌成拳,紧盯着身前人远去坠下弧度飞快,人影模糊间又倏地仿佛再起,片刻后对岸声音远远传来:
“叶七,过来。”
青年脸色一松,心中紧慎舒缓,不假思索拔出地上长剑,提气跳高而出,五数之渊,一踏而过。
……
唐梨回望一堑之隔的对岸,沉色雪雾缭绕里,只余隐约马匹黑影被栓在崖边不远处的枯树林。
前路未知,她垂眸瞧去自己掌心,有雪花分明,虎口伤处溃烂之样,面上伤痕不知怎地,竟不怎么有痛意。
丹田内力已近枯竭,每每呼吸一次,心口皆显细弱抽痛,她不禁有些黯然。
思及她的黑马,成峰谷内她放它去敌方,它亦能知晓去探敌军首领,再回来寻她。
马儿素来灵性,知她心意,但跟了她几载都未有个好听的名字。
若她有命来寻回它,她一定为其正名。想着便撇掉思绪甩手扬去掌中雪,带着众人往崖下图拉而去。
城内索伦人因图拉凭借天然地理优势,或并不会于崖侧城墙内设有城防驻点。
唐梨于城墙翻跃而下,黑漆一片,竖耳听去只有北地冬日寒风拂过耳侧。街边商铺灯火都无,心下稍松,果然。
她举起手臂,身后众人也陆陆续续跳下墙来。
索伦人入城时间尚短,今载安军屡战屡败现下他们正自负轻敌,想来很多防守还未布置,
唐梨脑中闪过众多城池舆图,府衙应会位于城镇中央。他们现下应在图拉西北侧,那么,县衙应往东南方向去。
忽听远处有数人脚步声踢踏而来,唐梨展目一望,微弱火光映着人影距离渐近,
她打了手势示意众人噤声,带着数十人闪进了旁侧深巷,行至几丈远陡然停步,身后人鱼贯而止,屏息凝神聚目望向少年将军。
唐梨悄然迈前数步至人群前侧,扶了扶腰间刀柄,浑身绷紧,双目聚精巷口,黑天摸地等着夜间巡防兵离开。
少倾,光亮消失脚步声渐远。唐梨轻呼一口气,手指松开。
她仰首望了眼天,顿了半晌,似是辨明了方向,瞥了身后一眼,抬步几若无声往另一侧巷子掠去,棕叶七带着身后人寂寂悄悄紧跟而上。
左转右绕七弯八拐间,终于唐梨止步在一处众人看去无甚不同的巷子。
唐梨遥望巷子另一头,远远可见尽头府邸前,灯火昼亮随风摆动,甚至能听到些许密集巡防兵脚步之声。
那应便是图拉县衙了。
她转身背过巷口,面向身后黑黢黢中的人影,默了须臾,轻声开口:
“前侧不远应是图拉县衙,”人群里似是有人想说话,被身旁人踹了一脚,黑影里再次阒然无声。
巷子视线太差,除了面前数人,唐梨并不能辨清谁在何处,只再悄声谨道:
“现下你们分为两队,葛洪带一队去寻府衙附近夜香夫,叶七带一队附近寻粮店,找火油。我去探府衙。”
暗色里少顷沉默,
“葛洪,领命。”说话之人就在唐梨眼前,一眼斜去就见他眉头微蹙,胡子遮脸未有恁地表情,只语气间颇有嫌弃意味。
“为何要寻夜香?”人群后方中有人悄声发问。
“金汁可堪利器。”她淡淡道。
葛洪自是知晓夜香何用,为防众人本就受伤疲累挨饿许久,精神上再受摧残,她并不想过早解释许多。
“小将军。”棕叶七在唐梨旁侧正欲开口,
“你必须去,我自有分寸。”她打断棕叶七未出之言。
跟来的五十人中,旧安营自是不必多说,充军营临时并营,她知情甚少,此番带着这些人来至此处是为情势所逼。
林瑟之事她跌了大跟头,即便同路共生共死至今,她亦不能轻信一人。
玄衣青年默了须臾,到底拱手应是。
“一个时辰后此处汇合,”
俄顷,她举目环扫黑暗里模糊人群,抬手搭于腰侧刀柄,肃谨再道:
“未至者,视为逃军,当斩!”
少年将军凛然威正之声不大,却随寒风一道吹进众人耳畔心中,不由让人忆起眼前将军战场仿若杀神附身悍猛之姿,登时众人压着声音回道:
“是!将军!”
话罢,很快葛洪和棕叶七便带着众人于暗巷后侧渐渐消失。
唐梨收回目光,扬手撒过一把掌上雪,雪上脚印再无踪影。
她举手使力攀至墙上,几个起跳间即到了县衙旁侧的另一巷内。
她趴在巷边屋顶,目光环视,过了眼前这条街,跃墙就可到至县衙。
天上碎雪簌簌飘落,巡防兵的脚印几息便被新雪掩盖,白茫茫一片。
唐梨心下估算街道距离,轻叹一声,现下还是不要妄用体内稀薄聊胜于无的内力,
不能轻易过街,静待时机为好。
倏地又有亮光远至,唐梨飞速压低身子,四个索伦兵提刀举火在她眼皮子下行过,她凝目紧盯着来人足下脚印,余光瞥去前侧四人渐渐走远,
她深吸一口气自屋顶跳下,脚尖轻点索伦人适才踏出的雪中脚印,提气一跃至对面墙上,手臂撑墙一翻,身子已至院内,卸去力道一个翻滚无声落地。
墙外稍远处有人声停顿传来:
“什么声音?”
“风声吧。”
“快走吧,被将军发现我等停留有的好看。”
片刻后,脚步声再听不见。
唐梨蹲着举目凝看眼前,几处烛火通明,不再犹豫贴着墙根向院内悄然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