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广扭过头望着岳言,岳言点了点头。
“恣胥啊,进来吧。”
伍恣胥走进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姬广站起身来道:“坐这里,简单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师岳老先生,这位是我的挚友伍恣胥。”
岳言点点头,望着坐下来的伍恣胥笑道:“久闻家父严明之德,今见后生果真如此。”
伍恣胥不显得生分,给自己满上了茶又给姬广和岳言补上茶水,闻言他说道:“千德万德我无有,孑身唯有一虚武。”
姬广歉意道:“恣胥,那天的事我多有得罪了。”
伍恣胥道:“是我考虑不周,这件事本身就错在我,此次前来是有人托我转交一物于公子。”
姬广道:“哦?何人拜托于你?”
伍恣胥这才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小木盒,递到了姬广面前,说道:“周大夫周捕。”
姬广心思转的很快,马上就想到了为什么,他双手接过木盒笑道:“他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姬广推开木盒,仅是一角一眼,便立马又推了回来。
耳边再响起伍恣胥的声音。
“我还有一物转交给公子。”
姬广心脏怦怦的跳着,脸上强撑着笑问道:“何物?”
伍恣胥盯着姬广张嘴道
“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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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叠六月,炎果杀地,署自送来。
专储愣愣的站在鱼铺里,手里握着宰鱼的刀,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专储这才回过神来,他顿时大喜道:“伍大哥!你怎么来了。”
正是头发花白的伍恣胥笔直的站在那里。
伍恣胥笑笑道:“还不请我进去坐坐,这外面可是热死个人。”
专储这才连忙迎进了铺子,倒上凉花茶问道:“伍大哥找我何事?”
伍恣胥端起来尝了一口,一股清凉席卷全身,放下茶杯说道:“明知故问,准备准备,随我上府。”
专储没有多问,应了声好就出去准备了。
姬广府内,姬广与岳言一同在花院子里闲逛,要说姬广的这座花院子也是天下之奇。
规模极为大阔,要兜兜转转走上要一个时辰才能走完整个花院,遍布的花海和成座的假山雅亭,因为地势居高还布置了两条涓涓不息的小溪,由内到外贯穿着整个花院,有意思的是最开始想建设这座花院的人并非是姬广本人,而是他的堂兄,吴王想建。
岳言道:“好了,推我到亭子那,坐着也是累真是不中用了。”
姬广推着岳老先生道:“先生年轻的很,只是想得多了,心累而已。”
岳言道:“不用恭维我,那个伍恣胥你尽量离他远一些。”
姬广十分尊敬他的这位教书先生,他问道:“先生觉得恣胥这人怎么样。”
岳言在搀扶中坐到了亭边,说道:“你以为我说的‘果真如此’是在客套吗?”
姬广苦笑道:“弟子愚笨,瞧不出来。”
岳言道:“你觉得他一直带着那个小娃娃只是为了师出有名?还是为了图个念想?你觉得派出一个小妃女就能留下来那个后龙之子?”
岳言越说声音越严厉,姬广冷汗直流连忙道:“弟子愚昧。”
岳言语气放缓道:“伍恣胥,会是新时代的引导者之一。他身上的因果线很多,多到他自己都理不清择不净,所以他的结局注定是不太平。”
岳言接着说道:“在新时代开始前,好好善用他,他的聪明才智不是你召集的那群三脚猫所能比拟的。”
姬广尴尬的点点头,岳言从溪面上收回目光转过头来望着他最重视的弟子道:“前天,我去拜见了周四爷,让他老人家算算你身上的线。”
姬广一愣,显然没想到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不过随即心中震动。
岳言抬起满是斑纹的手指着姬广说:“你真以为,你这身本领是因为机遇而得?”
姬广愣愣的站在原地,而岳言则接着道:“周四爷算出了你身上有道线,一道万丝线。”
说到这岳言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明明不大却令人震耳发聩,如一柄利剑刺透身躯,直贯全身。
“既敢算天数,必还果命数,这是卜算最基本的道理,每次算命的背后算术者都会相应的付出一些代价,我的好徒儿,你猜猜大名鼎鼎的留洞湖湖主周君付为此出了什么?”
姬广站在那里浑身发着颤,冷汗早已打湿后背,他不敢去看师傅,低着头颤巍道:“弟子不知”
岳言沉默了片刻道:“性命。”
“吴国第一术者,就因为算了一卦而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随后岳言摆了摆手:“你过来。”
忽然,一声清脆的响声传开,吴国大将军旧皇太子的脸上出现了个红印,而姬广却不敢有任何怨言,仍然低着头,岳言收回手,脸上的表情好转了些,开口道:“还记不记得你六岁那年的一场冬外狩。”
姬广道:“记得。”
岳言闭上眼回忆道:“明明是个锁子甲穿起来都累到喘气的小娃娃,却一个人带回来了两条毙了命的雪貂。
从那一刻开始,我对你感到失望至极,乃至今天,我对你仍然感到失望。”
“明白为什么吗?”
姬广抬起了头道:“从始至终,我都在碰不该碰的东西。”
岳言睁开了眼睛显得极为疲倦,说道:“自碎武脉,再去玉城找你师哥,让他斩断你身上的线。”
姬广当即跪倒在地,声音铿锵有力:“弟子不孝,给您老人家惹来麻烦了。”
岳言扭过头,目光重新回到了溪面上,姬广又是一拜,这才离开。
花院里马上静了下来,唯有溪水的哗哗声所陪伴。
坐在亭边的岳言望着涓涓不息的小溪沉默不语,忽然,他发出剧烈的咳嗽声,不由得伸出手一摸,在看去手心处,现出了一朵鲜艳的红花,他忽然豁达的笑了起来。
既敢算天数,必还果命数
既敢泄天齿,必承天雷诉
“旧人过旧,新世开世。新时代……就让我来掀这个头吧。”
…………
成春街
伍恣胥喝完了最后一口凉花茶,专储此刻也走了出来背着一个包裹,身上换成了丝绸样的衣服。
伍恣胥站了起来问道:“锦州的丝绸?”
专储点了点头:“伍大哥好眼光,这衣服好些年没穿了,再不穿就落了虫了。”
伍恣胥望了望专储问道:“不跟弟妹再说一声吗?”
专储沉默了片刻,摇摇头。
伍恣胥叹了口气道:“那好吧。”
二人刚刚出门,便有个身影突兀的倒在二人面前,伍恣胥被吓了一跳,专储朝地上一瞅发现是个老者,连忙伸手搀扶了起来。
那老人身穿道服,嘴里不停的哎呦哎哟的叫着,脸上表情痛苦万分,一只手则捂着嘴。
“诶哟!诶哟!我的牙!”
伍恣胥笑了,问道:“老人家,您的牙怎么了。”
那老人家立马停下吆喝,一瞪眼道:“哈?你还好意思问我牙怎么了,瞅瞅!瞅瞅!我好好一口大白牙都给我撞成两半了!你笑什么!快点赔钱!”
伍恣胥乐了,他亡命逃窜在外数十年于,而其中六年的时间都是在乞讨中度过。眼前的老人分明是在讹他,他乞讨了半辈子又哪里看不出来。
伍恣胥笑道:“那老人家,您要多少钱?”
经这么一闹,不少行人都围了起来看他们,不少人一眼就认出来了其中的那个大高个是名人专储,马上人传人,围过来人便越来越多了。
那老人显然没见过这等场面,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道:“呃……一文怎样?”
人群中爆发出笑声,显然都被这乞讨的老头逗笑了。
“老头,你这不多要点还怎么逛青楼啊。”
“老头你得使劲薅一把啊,你这也太没有职业贞操了,怎么当得乞丐。”
老人红透了脸,语气中明显底气不足了,说道:“那啥,其实不给也行。”
专储看不下去了,掏出来一文钱递给了老人道:“好了老人家,一文够你喝上一壶凉花茶了,好好歇着吧别再乱跑了。”
老人这才慌忙的跑出人群,边跑还不忘捂着牙,逗得人们哈哈大笑。
伍恣胥道:“就当我欠你一文钱。”
专储摇头道:“我欠大哥的已经够多了。”
……
那缺了牙的老头坐在阴凉下,一手捂着牙,嘴里还在不停地吆喝着:“撬天齿,痛的咯!痛的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