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春街
“小专,给我杀条鲤鱼,要大个的!”
“得嘞,我给您挑。”
专储的鱼铺在这成春街乃至外是四五街都是出了名的好,这个好不是因为专储而好,而是因为他爹,一个吴国人人皆知的宰鱼客。
关于他的记载,吴国的上任君早已尽数销毁,而他的事迹,朝廷上下也明令禁止流传。
通常,那些年轻的后生想要知道宰鱼客的记载便会去找家里的老人,却无一例外的遭到了老人们的驱赶,偶有一些犟种撬开了老人们的嘴,老人们说出的话却让他们感到云里雾里。
“锅里鱼,有几条啊……”
所有人都知道这么一个宰鱼客,但关于他的事,所有人都避讳不及,但有一点可以流传的是,这位宰鱼客有个儿子,就住在成春街,干着杀鱼的生意。
“给福叔,钱就不用给了,上次到光顾着喝酒了还没好好报答您呢。”
福叔一手提过鱼,刚一到手就觉得好生沉,再看向鱼。身上明明没有丝毫伤处血迹,却早已被处理的干干净净,对着专储道:“终于学出一些本事了,有空再来喝酒。”
专储笑着点头,送走了福叔。
时辰不早了,便收拾着铺子,身后传来吴红缘的声音。
“你要走?”
专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身来抱紧了吴红缘沉声道:“我在等。”
吴红缘抬起头望着丈夫的眼睛道:“这几日我心里越发不安宁。”
专储伸出手摸着她的脸颊,引来一阵娇骂,他哈哈笑了两声似乎是在驱赶心头上的阴霾,开口道:“知不知道前些日子伍大哥交给我的是什么。”
吴红缘摇了摇头,对于她神秘的老丈人,她知情的也不多。
专储道:“鱼,一条鱼。”
吴红缘似乎想到了什么,咬了咬嘴唇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紧了丈夫。
专储抚摸着她的秀发道:“不会有事的,这一次我不会再给父亲蒙羞。”
“我要杀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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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广府
小胜打发走了了前来服侍的奴婢,自己利落的穿好了衣服,望着落镜前潇洒的自己一时有些恍惚,还是外面的奴婢传来声音才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奴婢长相清秀,身材却好般火辣,一袭粉色长袍紧紧裹着身躯显得身材凹凸有致,见到了小胜出来先施了个礼。小胜微微皱眉,他哪里看不出此女非凡等奴婢,但来为客不拒主,他当然不好意思接二连三的拒绝人家,他开口问道:“姐姐找我什么事?”
年龄摆在这呢,他不叫肯定显得没有礼德。
那名语姓烟的奴婢轻声笑起,声音如银铃般悦耳。
烟语道:“公子生分了,称呼奴婢小语即可。”
“伍先生闭门拒客了一早上,怎么喊都没反应,我们几个弱女子想闯又闯不进去,特此前来求援公子,若有冒犯还请公子不要怪罪。”
小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道:“走!去看看。”
没几步就走到了伍恣胥的住处,烟语退到一旁,小胜走向前朝房间喊了两声,房间里传来声音。
“小胜啊,进来吧。”
小胜试着推门,一伸手轻而易举推开了,扭过头朝咯咯笑的烟语瞪了一眼这才走了进去。
走进来之后小胜看到了坐在椅子闭目养神的伍恣胥,开口问道:“伍叔叔心情不好吗?”
伍恣胥睁开眼说道:“陪我出去走走。”
街上车水马路,人来人往,阳光正明媚,一些老人搬出个马扎坐在那聊着天晒着太阳,小胜小心翼翼的跟在伍恣胥身边,他感觉到了伍叔叔的心情低落,他不由得联想到了前几日的上殿,自从那次上殿回来之后伍叔叔就一直心情低落,他也不敢直面问,只得小心翼翼的从旁侧问起。
走到一处小摊前伍恣胥停了下来,拿起一个红木的拨浪鼓问道:“多少文?”
小贩高兴道:“老先生买给孙子的吧,红丽木的,十文收您老人家七文吧。”
伍恣胥利落的给了钱,随后递给了还在想事情的小胜,露出个笑脸说道:“给,拿去玩吧。”
小胜瞧着手里的红木拨浪鼓,摆了摆发出咚咚的响声,整个人瞬间变得兴高采烈脸上止不住的开心,边玩边朝伍恣胥喊道:“谢谢伍叔叔!”
伍恣胥笑呵呵的没说什么,接着往前走去,小胜一蹦一跳的跟在身边。
“叔,吴国他们愿意帮我们吗?”
刚一说出来小胜就后悔了,说好的从旁侧敲击呢,真是被高兴冲昏了头脑。
伍恣胥停住了脚步,望着身边小心翼翼的小胜,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吴国是愿意的,但不是现在。”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伍先生?真是您啊。”
伍恣胥抬起头,看到一个瘦长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提着一个棕木盒,伍恣胥也认出了他,开口道:“周大夫?您怎么在这。”
来者正是赶巧的周大夫周捕,二人在殿外曾见过一面。
在那天早朝结束后,回到家后的周捕便一直心不在焉,为什么呢,因为他说错了话,站错了队。
在殿外他与姬太子攀聊,姬广笑着介绍身边之人为“谋士”,让他以为是公子所新招纳的谋士,因此他还大大贺喜了一番,可上了朝之后他才知道那压根就不是姬广的谋士,而是吴王的!是国君的!把国君的谋士说成了旁人的谋士,这是大罪!一旦让大王知道了轻则废黜官职流放外域,重则诛之九族。
而当时自己贺喜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在场,每每想到这周捕就恨不得扇死自己,怎么就这么多嘴呢。
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提大礼给姬公子道歉,看看能不能让公子帮忙说说好话,可哪曾想一出门就碰见了伍恣胥,于是他马上想到了这位伍大人说话可能比公子还管用,毕竟从殿上吴王那份夸张的热情来看,至少如此。
周捕连忙摆手道:“哎哟我可称不起,您喊我周捕就行。”
周捕对伍恣胥的谦卑和尊敬不止是因为有事相求,更大的一点在于伍恣胥现在的地位远远高于他。
就在前日,伍恣胥被吴王亲自拜为上大夫,这足以看出吴王对这位谋士的重视。
伍恣胥笑了笑没有回答,周捕弯下腰朝伍恣胥一拜,嘴上道:“先前多有冒昧,误以为伍老先生是姬公子所招纳之谋士,多有得罪了。”
伍恣胥连忙伸出手拉起周捕道:“周大夫客气了,这哪是什么得罪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周捕握住了伍恣胥的手接着道:“姬公子好邀贤人谋士,见到您站在太子身边我还以为也是受邀而来,不曾想是误会一场。”
伍恣胥笑道:“周大夫不必如此上心,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好,周大夫这是要往哪去?”
周捕一拍脑袋,把木盒递了过去说道:“本来是要前去拜会姬公子的,不过正好碰面了您,那我就不用前去叨扰了,还请伍老先生帮忙把此物转交给姬公子。”
伍恣胥点点头道:“我会转交给公子的。”
周捕心底里的那块大石头这才落了下来,又与伍恣胥寒暄了几句,这才离开。
待周捕走远小胜才嘟囔道:“叔,我看他不像个好人。”
伍恣胥笑了两声道:“走吧,下次再带你出来玩。”
回去的路上,小胜和伍恣胥有说有笑,旁人瞧见了也会以为是一对感情深厚的爷孙俩,脸上说笑的伍恣胥并非如此开心,反而心头上一片阴霾。
那天上殿,他与吴王交谈颇欢,最后他把话题引到了楚国和吴国之间的斗争,希望吴国能发兵攻打楚国,在这期间他也说明白了好处及坏处,在他的一番激词诉说后,吴王给出了他的答案。
“我想听听姬广的意见。”
随后姬广被召见上殿。
伍恣胥在那一刻再也压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因为他知道姬广一定会支持自己,想到可以攻打楚国,还父兄之清誉,浑身都仿佛跳了起来一般,他紧紧握住拳头,压制住了自己激动的心情。
而站在那里的姬广听完了吴王的话,开口说道:“我不同意发兵讨楚。”
大殿上出奇的安静,伍恣胥瞬间瞪大了双眼,紧接着双手停放在心腔上,好似被人双手死死的掐住了脖颈高高的举起,他大口的喘着气,可窒息感反而越来越强。
姬广并没有去看伍恣胥,而是接着朝说道:“恣胥的所说的一切建议和谋略都是建立在一个被仇恨所蒙蔽的情绪之上,我清楚恣胥及伍家是被冤枉的,天下间所有明白人也都清楚,但就是因为清楚,我才不同意发兵讨吴。因为这场家仇,恣胥被迫逃亡了十几年,在这逃亡期间他从未放弃过任何机会,宋国、郑国、他从未放弃过,这足以看出恣胥对楚国抱有怎样的血海深仇,一个被仇恨所蒙蔽的人,他的行事也注定充满仇恨。”
姬广扭过头来,望着‘奄奄一息’的伍恣胥说道:“恣胥,仅仅因为一个人的仇恨就去发动两个国家之间的战斗,这真的对吗?我不管这里面的好处坏处,我只问你一句,你也只需要由衷的回答我。因为一个人的仇愿而因此死去成千上万个生命,带来无数的家庭破碎,这一切,到底是为了谁?”
伍恣胥瘫倒在地上,嘴里发出虚弱的声音。
“我。”
……
伍恣胥睁开眼睛,朝身边望去,发现小胜仍跟在身边手里摆弄着拨浪鼓,他伸出手摸了摸小胜的头,小胜这才回过神。他开口说道:“你先进去吧,我在外面站一会。”
小胜点点头应了声好,这才跑进了姬广府。
伍恣胥一个人站在府前,抬头望着那悬挂的牌匾,是金线大舞的三个字《姬广府》。
无论他看多少遍还是会感到惊艳并由衷感叹一句,真是好般张气。
好般张气……好般……张气?
忽然,他想到了种种,一道惊雷在他心湖中炸起,顿时掀起万层波浪,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喜邀谋士,参军领兵,种种线索被他连在一起,伍恣胥忽然大笑起来径直走进姬广府。
一处房间内,明明阳光正明媚却是紧闭着窗户,还好有些透光,不然房间里真是什么都看不清了,姬广端坐在榻上,开口道:“一些流言蜚语已经传了出去,大王也开始防备我。”
一旁沉着头的岳言道:“谣言止于智者,不要轻看任何人尤其是吴王,那不是在防备你,而是在试探你。”
姬广沉默了,随即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姬广皱眉大声问道:“何事?”
“公子是我,伍恣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