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她死了,死得那样惨,贞烈,甚至无辜。福生觉得一定是年长一些的司务长诱骗了她,他很为她不值。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他有点喜欢“老十三”。
一天夜里,他躺在床上跟伏在书桌前写字的秋石说话,他心里很不是滋味,“那司务长有什么好的,‘老十三’竟然跟了他,最后还把命赔上。”
“为钱呗,司务长的差事管着我们所有人的嘴,油水足得很。”秋石随口说着。
福生不肯信,论有钱,谁比得过这里的最高统治者宋靖。秋石这才搁下笔,抬头看着福生,说:“听‘老十三’身边的人说,是她先看上了司务长,觉得他老实可靠。司务长开始是不同意的。都是寂寞惹的祸啊。”
“寂寞?”
“啊,你不也总爱出城往山上跑?”
福生心里一慌,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那是因为……我在山上养了只兔子,得常去看看。”
秋石一笑,“呃,那兔子乖吗?爱咬人吗?”他的神色是根本不相信室友的瞎话的。
“要你管!”福生翻个身,把背甩给嘲弄他的人。
福生睡过一觉,发现屋子里灯还亮着,秋石也还是那个姿势坐在那。夜深人静,钢笔落在纸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还不睡?”
秋石冷不丁给吓了一跳,“就要睡了。”他把写好的东西搁进桌洞里,略一收拾在床上躺下了。
不算宽敞的屋子,两张行军床各卧一个人,过了一会儿,福生问:“睡着了?”
“睡着了。”
“那说说话。”
“不说,哥困了。”
福生反而趴起来,借着朦胧的夜色望向秋石,“听说你要走了?”
此话一出,空气仿佛收紧了,迫向说话和听话的人的心头,“别听他们胡说,没那回事。”
“不用瞒我,放心,我谁也不会说。而且,走了也好。这里已经乱成这个样子。”
福生话说得很诚恳,秋石也就放下戒备说出了心里话。
“自从咱们那位长官吃了败仗逃来这里,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手下的人乱成一锅,他不仅不管,还带着头的玩女人找乐子。而且性情残暴,听不进劝,弄得整个队伍乌烟瘴气。看看从前什么样,现在又什么样,你在他身边待的时间比我长,你应该清楚。”
一口气说完这些,秋石很快又接上一句,“当然你不一样,你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而且他对你也还说得过去。”
这听上去就有点醋和酸了。福生笑了一声,是那么无可奈何的一笑。
宋靖对他是有知遇之恩,他一路从一个小兵犊子成为连长,除了自己打仗敢上敢拼命,也离不开宋靖的赏识。可这赏识自打一进这眷仙城又住进这条花街,就莫名其妙变了味儿。
不用打仗,也不用拼命了,他成了端茶倒水递烟跑腿的副官。因为这差事,别人都拿他当皇帝身边的公公看。
他勤恳当值卖力干活,下面人说他是“狗腿子献殷勤”。他偶尔开小差去见姑娘,长官又要“赏”他一顿板子。这活怎么干都不行,真叫人心里憋屈。
“憋屈就对了,哥从旁边看着,你这人一天到头不声不响的只知道干活,还以为你对那宋大腹死心塌地呢。人应该看清楚眼巴前的形势,愚忠没什么好的。”
福生肚子里没那么多墨水,更没秋石心里那些道道,但他听明白了“愚忠”的意思,也明白他多少有些“愚”。像现在,听到秋石喊宋靖“宋大腹”,还是不顺耳,想要维护。
他不说话,秋石就又趁机说:“跟哥一块儿走啊?”
“让我想想吧。”
他不想辜负宋靖的提拔是一回事,另外还有那个叫黄英妮的姑娘呢。他几次出城要奔山里去,几次又都无功而返。心里早就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