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明月高悬,仍然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天亮,庆宁王坐在床上却已然是了无睡意,将当年的事情思来想去,却还是等在了大堂中。
沈倾鸾昨夜都已和他们说过自己会只身前往,琅玉是个浑不在意的态度且不提,至少她觉得庆宁王既然没说,就一定不会跟着自己去。
然而这一大早在大堂之中看见他的身影,手边是早已凉了的茶,就知晓他一定是等了许久。
心中一阵不快浮现上来,沈倾鸾去时也没个好脸色,只道:“大人可还记得昨晚我说了什么话?”
庆宁王一时之间有些哑然,手中的茶盏稍微握得紧了一些,语气也比往常平和许多。
“能不能带我同去?”
对于他态度的转变,沈倾鸾是瞧得出来的,然而此事事关重要,她定然不能随意为之,所以干脆利落的答了一句“不能”。
因着时间尚早的缘故,大堂中除了他们二人便没有了旁的身影,于是庆宁王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最终还是与她说起了当年的事情。
“我答应过刘贵妃,要替她守住那最后一片净土,我想去看看它现在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那话语之中的悲伤不似作假,沈倾鸾也能明白他与刘贵妃那一段无疾而终的暗自心喜,确实是他受了太多命数安排下的苦楚。
可这些都与他无关,沈倾鸾在片刻不忍之后,还是回他:“女床山就在距溟城不远之处,王爷一只驻守在此,就是最大的保护了。”
庆宁王摇了摇头,“这些年我四处找寻,却也没能窥得一角,我就想看看,让她藏在心底多年的究竟是什么一个地方。”
“可它早已不复当年。”沈倾鸾将话说的明白,一来断了他的念想,奥莱也是不想让她抱有太大的希望。
女床山是怎样一个绝美的地方,从她之前去过的两处,就能够得见冰山一角。可相比这两处的盛景之外,其余地方早早就是残破不堪,庆宁王若还将此处当成刘贵妃心中的那片净土,必定是要失望而归。
可相比于昨晚的沉默不语,今日的庆宁王就像是决心要去一般,起身朝沈倾鸾深深一揖。
庆宁王的身份不低,他又一直是个将自己置于高处的人,此时这一揖算是他的恳求,沈倾鸾一时没说上话,他就还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没有起来。
琅玉也不知是在上头看了多久,此时赶忙踏着层层阶梯下来,站在庆宁王身边替他求道:“沈姑娘就让王爷跟着去吧,左右出了沈姑娘与顾将军之外,顾枭最信任的就是王爷了,否则也不会明明猜出了我的身份,却也从来没有多说什么。我愿以性命相抵,王爷不过是上山看看,若真做了什么,我就任由沈姑娘发落。”
她说着竟然就这么跪了下去,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没反应过来,最后还是庆宁王稍稍起了些怒火,伸手就要去拉她。
“我不必你为我至此,起来。”
庆宁王是是琅玉的主子,这话中带了些命令,琅玉本来不该不从,可此时她却好像听不见自己主子的话一般,还在央求:“此时若是顾枭在旁,也定然会带王爷一起上去,毕竟之前顾枭说过,若庆宁王鼎力相助,待事了后会告知他如何进山,如今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沈姑娘就稍稍通融一番,就当是卖个人情给我,日后所求琅玉在所不辞。”
“琅玉!”话己说到这个地步,庆宁王心中也是又气又难说什么,毕竟这跪在自己身边的女子正为自己着想。
这么多年来她身为自己的心腹,也一直是如此,从未有过半点背叛之举。
女床山存在如今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从皇室的人找过来烧山开始,就注定了此地的存在只怕是瞒不下去。
所以对于沈倾鸾而言,此时就算顾枭不在,她应当也能信任他所信任的人。
“我能带你去,可在此之后,我亦希望将军之前答应的能说到做到。”
顾枭答应的是事了过后,会带庆宁王前去女床山,可沈倾鸾将此事提前,也担心庆宁王会不会信守承诺,从而影响顾枭的计划。
而庆宁王自是答应地诚恳,他既然说了,沈倾鸾也就信他不会骗自己。
“那既然王爷也去,能不能也带上我一起?”琅玉见事情已成也站起身来,带着几分小心地问道。
明明是该问沈倾鸾,可她略有忐忑的目光却一直盯着庆宁王那边,究竟在问谁的意思一目了然。
沈倾鸾觉得有些好笑,在庆宁王点头之后,她也答应了下来。
于是原先只准备一人前去,最后变成了三人同行,只是各自脸上的神情都十分沉重,大抵是觉得
二人下山虽已一月有余,可走的一向是大路,像今日这般途经偏僻之地还是头一次,所以此番情景,顾清言是从未遇到过的。
寻了一家冷清的客栈,顾清言便跟在秦长驭皇后,在店家惊异的目光中付了银钱上楼,随意洗漱一番便各自歇下,其间谁也不曾对方才之事有任何提及。
躺在一动便是吱呀响动的床上,裹着在深冬的夜里明显有些薄了的被子,闻着那湿潮的霉味,顾清言放空的双目中,映着浅浅的月光。
他曾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虽说家中教导严厉不曾有过骄纵傲慢的脾气,但到底是没受过什么苦,可经历了这一段时间的逃难,再怎么简陋的地方他也是能面不改色地住着。
战火纷繁,这天下能有个歇脚处便算幸事,顾清言在心中如是想着。
可有些事终究是他无法预料的,就像在今晚之前,他绝不会相信,这世间还有如此非人的东西存在。
那些场面犹在眼前,使他原先便没有暖意的身躯更加冰冷。
不知是因为入夜,还是因为客栈本就安静,顾清言听得旁边的屋子有些许声响,没一会儿便是推开了门,他几乎是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装睡,直听到脚步声停在门口,有人动作轻缓地开门进了他的屋子。
趁着来人转身的空档,顾清言瞧见是秦长驭,才放下心来,只是继续装睡,因为他实在不知能与秦长驭说些什么。
见他在睡,秦长驭却没有离开,只是在床边驻足一会儿,不知从哪儿弄到了一床绵被,为他轻轻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