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内心已经想了无数次要为得得报仇,甚至不惜为此成为一个亡命徒,可那毕竟只是想想,真到了直面生死的时候,我没想到我居然第一感受是恐惧,无法言说的恐惧,一脚踏空的恐惧......
里面躺着那个骚扰过得得的人,我最恨的时候想要亲手弄死他,可此时此刻,他却不该是这种不明不白的死法!
而我想不明白的是,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躺在这里?而我,为什么要和他一起被困在这里?
我心跳狂飙,慌乱的几乎站不住了,半靠在护士台上一点点瘫坐下来,抖着手掏出手机来——没信号,没信号,居然没有信号!
啊——!!!
我摔了手机,双手扯着衣领,困兽一般嘶吼了一声!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双手抱头,连滚带爬的又回了那间诊疗室,躺在地上的甄记者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我摸了摸他的脉搏,很慢,太慢了。
不能这样!
我隐约想起了刚才那位艾伦医生的电话,他说什么......肾上腺素!这我隐约也知道,医生急救的时候,貌似都会用到肾上腺素......这么想着,我手脚并用的折返回护士台,砸碎了锁着的玻璃柜子,从里面拿出急救箱。
里面东西很杂,稀里哗啦撒了一地。
我强迫自己稳定情绪,很快找到两支肾上腺素针剂。
好,找到了,甄记者有救了!
踉跄着回到诊疗室,我扒开他的衣服,闭眼努力回想了一下不知道哪次军训还是校园活动时候播放过的急救科普纪录片,将针剂快速推进了他的身体里......没反应吗?我犹豫一下,又推了一支。
“甄记者?”我抬手拍着他的脸颊,啪啪作响,“你他妈的醒一醒!醒过来!傻逼!快醒......快醒啊......”
我的精神全神贯注的集中在他的鼻息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反应,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快,也许其实很短......我看到一条血线,缓缓从甄记者的鼻孔中流了出来,紧接着,一条血线变成了两条,血线变成血涌。
我赶忙脱下衬衫,去帮他擦血,可血,粘稠带着腥气的血浆,很快就沾满了我的衬衫,和他自己的前襟。
他整个人不可抑制的颤抖抽搐起来......
“你在干什么!啊——!”我太专注了,以至于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人何时出现在了诊疗室门口。
我像终于见到了希望,面容带着得救般的狂喜狰狞,以及不自知的满身满脸的血,冲她奔去,“你......”
“啊!你别过来!”她尖叫着后退,从外面关上了诊疗室的门,我听见钥匙反锁门的声音。
就是一种直觉,一种荒诞又绝望的直觉——完了。
我靠坐在门边,逐渐麻木。
眼睛里是七窍流血、不断抽搐、又渐次扭曲僵直不再动弹的甄记者,耳朵里听到的是门外哭着的小护士,一边打电话报警,一边叫救护车。
她跟警察说,艾伦医生打电话请她去快递代放点拿一下快递,她一共只出去了十几分钟,还确认锁了门的,没想到回来就看到了如此骇人的场景......
我使劲闭了一下眼睛。
“郑媛,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想害死他的。”
郑媛不为所动,表情依然冷肃,“当然,不然你该判死刑,而不是只有七年。”
0214背对着我,轻声问:“那甄记者,最后是死于肾上腺素过量吗?”
我摇摇头。
尸检结果,是心肌梗死......他来诊所之前,不知道为什么服用了过量的抗抑郁药物,又加上之后我为他错误的注射了过量的肾上腺素,导致他陡然血压升高,最终......
“我真的不知道他服用了抗抑郁药,我不知道他服了药,我......对不起,其实就算知道他服用了这种药,当时我也不知道那东西和肾上腺素同时使用,会有那么致命的副作用,所以结果或许也不会改变。但你能相信我吗?就算我当时有私心,可我的本意,真的,真的是想救他。”
结果也许不会变,但我还是执拗的渴望他的家人能了解我的主观意愿,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但我也知道,这对他的家人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郑媛眼眶微微的红了,抿着嘴唇说:“他根本没有抑郁症。”
这我不能百分百确定,因为经过警方的调查,他在那之前一段时间,确实频繁的去过艾伦供职的诊疗所,挂的都是艾伦的号,就诊卡上写的症状也是抑郁症,而且艾伦每次都为他开帕罗西汀,这和他尸检中检测到的剂量对得上。
而我......根据警方调取的监控,我一直跟踪甄记者,蹲守在他一切活动的轨迹上,出事的前一天,被他发现,还扬拳威胁过他,并在事发当天,蹲守在诊所后门,趁艾伦医生离开时,偷摸进去。凑巧很快想起忘记锁门的艾伦医生折返回来,从外面锁住了门。
其余的都不赘述了,因为得得和甄记者都没有了,能说话的只有证据,证据是:摄像头,和艾伦医生的口述。所有人都说,我那些关于甄记者纠缠得得导致其失踪甚至死亡的想法,都是臆想,因为得得作为一个成年人,甚至没有正式的失踪立案......多么荒谬,都是我的臆想。
郑媛站起身,眼睛不再看我,“你说今天见面是个意外,我相信了,但希望以后再也不用见了。”
我跟着站起身,伸手去虚拦了一下。
“干什么!”郑媛厉声呵斥。
我攥紧拳头,颤声说道:“我刚进去的时候,总是失眠,我反复的想,反复的想,太巧合了不是吗?有一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说了也没人会信——庭审那天,艾伦说完证词走下来,冲我笑了一下,真的,”我急切模拟当时那丝诡异的笑容,那种带着得意的,忘形的,阴凉湿滑的,蛇一样冷感的笑容,“太快了,可太深刻了,我至死也不会忘!”
0214在我身后说:“原来你想杀艾伦,并不是因为明确了他的罪名,最终也还是靠臆想。”
“我没有!”我几乎咆哮了起来。
我只是没有弄明白其中最关窍的问题,但这一切一定都是艾伦的诡计,毋庸置疑!
而且弄不明白就弄不明白,并不耽误我报仇,不是吗?
我整个人追了几步,拦在郑媛身前,低声下气里甚至带了恳求:“你们曾经是情侣,他调查的事情,不可能真的一点都不让你知道,对吧?哪怕就是一点影子,能说说吗?”我问完又快速解释,“要是今天没遇见你,我肯定不会去主动打扰你的生活,可既然遇到了,也许就是天意,冥冥之中,老天也想让我把过去的真相弄得更明白一些吧。”
郑媛低头不语,但也没再继续走。
0214轻声说:“为了甄记者,也为了郑记者。”
我还没听懂她这话后一半的意思,没想到郑媛居然抬起手,从衣领内摘下一条编绳,那上头吊着一把不算小巧的金属钥匙。
“这是老甄留下的,他出事那天早上,匆匆去办的。他不让我过问任何关于他在调查的事情,我知道他的意思,我也就没有问过——这一点,我没有骗人。但是如果你确实有兴趣,我留着也没意义了,你拿去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