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你是不是个傻子?”
陈平安笑了笑,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一样。
他又把鱼篓往前递了递,大有苏尝不要,就给它送进堂屋里的架势。
“我可给你再说一次,这两样都挺贵重的。”
苏尝看都没看已经被递到自己面前的龙王篓,那双清如冽水的眸子只是望着不说话的少年。
“苏尝,你字写得好,今年年节,我还想请你给我家写对联。”
陈平安脸上还挂着不好意思的笑。
过去几年他家的春联,都是苏尝写的,用他给苏尝院子扫雪换的。
“行。以后就算搬家了,年年我也给你写。”
苏尝没再推辞,把馒头塞进陈平安怀里,空出手接过鱼篓,然后又把蜡烛递了过去。
一只蜡烛一个馒头。
一条鲤鱼一只鱼篓。
短短几秒的交换,看起来毫不对等。
但是两人却都觉得。
对等极了。
护着手中烛光的陈平安有些不舍,
“苏尝,你也要离开镇子了吗?”
刚才他出门的时候,邻居宋集薪就说要和婢女稚圭下个月离开这里。
“我可没说一定是我搬家。”苏尝笑着摇摇头。
“我穷成这样能搬哪去?再说泥瓶巷住着也挺好的。”
陈平安笑的有些无奈,说的却很真诚。
泥瓶巷里,有你苏尝、小鼻涕虫顾粲、宋集薪和稚圭,有不住在这,但经常来找自己的刘羡阳。
最重要的。
是还有爹娘存在过的痕迹。
苏尝站在门口。
看着与自己道别的陈平安转身离去的模样。
那瘦瘦的人影,走的小心翼翼,像个小写的人字一样。
他一手持着烛一手护着光。
小小的火苗跳跃在他手心旁。
照耀着他的脸,他的眼,他的心房。
只是一点点光亮,就让他的心流如暖春之水一样熙熙流淌。
苏尝坐在台阶上,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字消失在了街巷后,还怔怔出神了许久。
他心中再次浮现出那个叹息。
这么一个陈平安,怎么就在书简湖中,扭曲双标成了那个样。
还是写故事的那个他。
格局本来就这样?
金庸的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写出了《射雕英雄传》,托尔金“光明终将战胜邪恶”道出了《魔戒》。
一个写通俗故事的网文作者自己人生都只是过了一半,就非要在书里给人讲天下的道理?
结果抄前人牙慧,捋出一个古早的善恶阵营圆圈,拿出一个但凡上过毛概、马哲都不会写的似是而非的顺序矛盾。
更别提那搞笑的庙堂心计,拿着答案反推伏笔的牵强。
因为春字有九笔,所以天下有九州。
因为天下有九州,所以春字有九笔。
这两句话真告诉齐先生,齐先生是该哭还是笑?
把那些荡气回肠的英雄豪杰,在后面一个个或诈尸或补丁成了小丑。
就真那么好玩吗?
可怜。
苏尝心中万般怨讽最后都变成了这两个字。
既是可怜写书的人,带着期待读书的人,更是可怜书中的人。
以及既读书又成为书中人的自己。
鱼篓里的金色鲤鱼甩了甩尾巴,水流哗哗激荡作响。
苏尝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回想自己刚才的所思所想,他摇了摇头。
一千万人有一千万个哈姆雷特。
没准儿就有爱看请假一天,么么哒和一块砖也要写出上下三代的人。
自己算个什么。
漂泊来此的蜉蝣过客罢了。
只不过自己这只蜉蝣也有想要做的事情。
他想走一走那些写过的景和没写过的景,见那些写到的人和没写到的人。
如果有能力,他愿一路走过去的自己。
可以让山下人见山上人不卑不亢,山上人看山下人不倨不傲。
其他的。
没有别的道理。
也没必要讲别的道理。
这时候,苏尝仰头望去,星汉灿烂,表里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