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鉴就像当我们不存在一样,低头看着坐在他旁边的唐媛,眼神里总算是又有了点感情色彩。他确实是笑着的,但是那笑却如同是有刀硬生生刻进皮肤,皮笑肉不笑。
纯粹的活尸和纯粹的人,看久了都会“审美疲劳”“审丑疲劳”,就也不过如此。但一半一半,不管怎么看,都会有种心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的感觉,不舒服。
他轻轻开口询问唐媛,语气是那样温和,就是一个很爱自己妹妹的兄长的语气。
他说,他是半个活尸,唐媛会不会觉得他恐怖觉得他看上去很恶心。
然后没等唐媛回答,他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刀,干净利落地扎进自己心脏的位置,血瞬间将他的衣服又染深了一块。事发太过突然,我被他这样惊得差点飞掉半条命。
“唐鉴!真疯了啊你?快住手!”我喊。可他不理我。
唐鉴用刀引着,由于没有容器,他就让血流到自己手上,等稍微聚起一点就送进唐媛嘴里。他甚至在竭力控制自己的动作,不让血弄脏她的脸。我看到唐媛的表情逐渐从木然变成惊恐,眼眶里也漫出几滴泪;我看到她拼命抓住唐鉴的手,想阻止他继续喂血,却拗不过他;我看到手持掉了下去,土地不很硬,可珠子接触到地面还是碰了个四分五裂,似乎本来就撑不住多久;我看到好多的血顺着两人的手滴落在地上,一同流走的还有唐鉴的命。
他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像。
清醒过来之后的唐媛哭了很久,她并未呜咽出声,但那种近乎洪水爆发的情绪足以让看到的人都有痛苦万分的感觉。如月不忍心看这一切,默默别过头去,只是将衣服攥紧。青山从唐鉴拿刀的时候就皱着眉,不发一语。枕河和罗木一,我依旧没法觉察他们有什么样的情绪,但应该总归是沉重的。
青山突然来掰我手,我沿着低头看,才发现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一直被我死死掐着。眼下被掐着的地方已经发紫破皮,甚至还有点渗血。
我们没有人出去安慰唐媛,也许是被这种巨大的沉闷气氛压死在了座位上,也许是觉得这种时候让她一个人发泄掉情绪比较好,总之我们一动不动。她无声地哭了约摸半刻钟,才抬起头,抹掉脸上的泪,望向我们。
“你们如果见到‘巫’,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她道。
但她没有说是什么忙,也就是片刻的时间,我就见她眉头一皱,好像承受不住某种巨大的痛苦似的,倒在唐鉴旁边,所有的呼喊都不能叫醒她。
我再也顾不上考虑其他事,率先冲出去查看他们的情况。唐鉴自是不必说,倒是唐媛……我将探鼻息的手收了回来,回头冲青山他们摇了摇头。
除了许多仍未解完的谜团,他们什么都没留下。
有种没有办法用任何语言表达出来的感觉出现在我心里。虽说并非我们本意,但我们只是坐在那,不做任何事,就那么看着他们,看着唐鉴和唐媛生命以无法干涉的方式熄灭掉。更甚,唐媛的死我们都不知道原因,做梦一样。我希望这是梦,梦才是蛮不讲理毫无逻辑的。
为什么啊?不是都……不是都喂血了吗?唐媛为什么会死啊?
我抬头望着天,看什么都好荒唐。如果天上真的住着神,如果这些神中的哪怕只其中一个掌管着唐鉴他们的命运,那祂能不能睁开眼,低下头好好看一看,看看你个混蛋都干了什么屁事。
青山和如月走出来,把两人的尸体抬回安全区,虽说知道也许还是会被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收走,但他们生前受的罪也不少,死后能让他们好受一刻也行。
“没有材料给你们做新棺材了,就,都一家人要不搁一起凑合凑合?人多热闹。”青山很抱歉地把两人都放进先前唐显的棺材,又罩了块布,没有封棺,只是单纯把板子盖上去。
“也就你这个时候还能说点俏皮话。”我闷声道,坐到凳子上,把脸埋进手里,浑身的肌肉都像找不到支撑点了一样,累得慌。青山站在一旁拍着我的肩膀,无声安慰着。
事情太突然了,我以为我们要和唐鉴拼个你死我活打个什么最终之战,他召唤一大堆活尸出来跟我们血拼,然后双方都奄奄一息的时候再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
没有,并没有。他和唐媛就那么草率地死掉了,憋得人一口气吊在这里不上不下,一拳打在棉花上,喷嚏打一半给吓回去。唯一的线索在这里彻底断掉,什么都做不了。就像卡片掉在地上,但你怎么抠都抠不起来,心有余而力不足。唐媛说如果我们见到“巫”请帮她一个忙,可她连忙都没说,好像我们注定会爽约。
所以……一切到这里就结束了?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