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礼貌啊罗木一。
我们几个都坐下,然后看着唐鉴,准备再听一遍先前听过的那个传闻,和赶尸匠相关的,plus版。他人还怪好嘞,还能耐心解答。
“我们唐家是湘西世代赶尸家族中的其中一家,也正如你们所听过的那样,我们用来赶尸的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人类,而是被施以巫术的活尸。在下一代还很小的时候就会进行挑选培养,甚至还会人为干预身高……”
打住,这些我们都听过了,说点没听过的,别水时间。
“遵命。”唐鉴歪头,“但你们能不能丢个椅子出来?你们坐着我站着多不公平。”
还挺挑。
我随便甩了个木凳子,被他单手稳稳接住:“谢了,那我继续。”
其实唐家一开始也和其他赶尸世家一样,活人充当赶尸匠。我们都清楚当赶尸匠的其中一个要求是相貌要丑陋,目的当然是让人回避再加上守在这个岗位上一辈子。因为丑陋,所以不会成家有后代,自然也就只有这一条出路。不过这只是对活人方面的理由,还有一条对死人的——死了的人能好看到哪去,尤其是死得久些的,几乎连人样都看不出。那赶尸匠“丑”点,跟它们混在一起的时候会更容易被它们接纳认作“一家人”,赶尸的时候能少废点力气。
但这个“丑陋”的标准却是谁也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况且相貌这种事谁能拿主意,审美本来就是个主观的东西,同样一张脸,哪怕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觉得好看,也不能保证剩下那个就一定和他们想法一致。还有就是,都说优胜劣汰,一开始真正客观意义上丑的人根本连后代都没有,剩下有后代的都是些模样俊俏的,久而久之家里剩的人,不说十分好看吧,最起码也是普通长相。但这不是个办法,唐家要靠赶尸吃饭,其他行业虽然赚钱,毕竟不如这个。于是家里几个管事的一商量,决定狠狠心,把选出来的“继承者”,用某种残忍且痛苦的方式毁容,让他来担当重任。
唐鉴说得很形象,我感觉我的脸已经开始跟着痛了。
这种境况持续了很多年,一直到清代。之后乾隆年间,在某次挑选赶尸匠时,他们遇见了“巫”。
听到这里,我心头忽地一紧。果然和“巫”有关系吗?还有,乾隆年间……
“冒昧打断一下,是乾隆多少年?”我问,“我就是想算算这个传闻持续了多久。”
唐鉴点点头:“三十五年。”
天知道我现在要控制自己看上去波澜不惊有多难。三十五年,如月被杨楦玟发现也是乾隆三十五年,还有“巫”,这不都对上了吗!
我示意唐鉴继续。
“那时家族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被选中的人就站在中间,工具会有专门的人准备好,然后动手。整个过程漫长而残忍,没有人说一句话。那日不知道什么原因,正要动手时,忽地有个穿着白袍、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走进来喊停了这个‘仪式’。祂自称是‘巫’,说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毁容未免太过残忍,只要他们肯与祂做一笔交易,成为祂的信徒,他就会教给他们一种驭尸之术。
“自然,话刚出口的时候没有人相信,都觉得祂应当是哪里来的疯子,想要把祂赶走。祂也不恼,只继续说:‘你们做这一行,无非就是想要养家糊口,让自己活下去。’话说得非常正确,大家一下子都沉默了,紧接着祂又说,祂的这种驭尸之术能够让人永生。这下子全场哗然,很多人都有些动摇。毕竟对于一个也许称得上是社会最底层的普通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无非是活着,永生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但还是有人质疑:‘永生岂不是意味着我们要一直为了活下去而奋斗吗?正常情况下,我们奋斗,然后生老病死,只有一段时间是在谋生的,而永生我们要无止地为生活而发愁。’
“祂只笑:‘此永生非彼永生。使用这种驭尸之术的人,物欲会降到最低,只要心脏不被破坏,他们就是不死的。’但确实,祂也说不能所有人都使用,祂只能教给那个需要成为赶尸匠的人,以及这个家族推举出来、除了这个赶尸匠外最有能力的人。”
这个驭尸之术当然就是传闻里提到的,把人变成活尸的巫术。天底下从来都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们确实能永生,也确实不会以一种痛苦的方式被毁容。但,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而这种模样实际上也是毁了容。
“我不知道‘巫’用了什么方法,让我那些先祖们在明知道这是一场骗局的情况下,还能死心塌地去追随祂。”唐鉴的语气带着颤抖,“所有人,都对祂深信不疑,哪怕话里的偷换概念这么明显。”
他把面具和手套摘了下来,露出的那半张脸和那只手顿时让我们的心落入冰点——分明是活尸的模样。
“如你们所见,我该是那个被选中的赶尸人。”他道,“我还算幸运,找到了破解这个巫术的方法。破解它也不难,就是要有足够强大的意志力,要始终记得自己是谁,但也仅仅是破解了一半。”
至于他们这一代谁来传承这个巫术,答案似乎已经跃然于纸上。如若按照现有的线索,这一代应该是唐鉴、唐显,以及唐显口中的“妹妹”。唐显已经死了,那么,传承巫术的……
“你们应当听唐显说过我们的妹妹,但他没告诉你们,她是要将这个巫术传承下去的人。不过没告诉你们也很正常,这件事他是不知情的。”唐鉴说,“我们的妹妹,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她的确是‘巫’最狂热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