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张籍《节妇吟》
一路也算是有惊无险。
慕容宁对这些事早有经验,再加之此次财物贵重,她便日出起行,日落住店,绝不走夜路。这样一来,第九天才到了洛阳。她赶着车从洛阳东门进了城,正是晌午时候。
“荀公子,咱们到洛阳啦。”慕容宁回头朝车厢里唤道,“去洛阳城哪里?”
“城南有家天方阁,掌柜的姓梅,去那里。劳驾了。”
慕容宁应了一声,洛阳她也经常来,城中不说全都熟悉,那些规模稍大的店铺,她也认识七七八八。刚才荀绍玉说的这位梅掌柜,慕容宁也算熟识。
说起来是五年前的事情。那时候,这位梅掌柜打算在汴梁开一家天方阁分店,也不知是在哪里打听到她的,找到这里,指名要她帮忙送货。梅佑明出手阔绰,十两黄金走这一趟,怎么都不算亏。这分店开在汴河大街西头,再进货运货时,有时一些贵重的货物也会叫她来送。只不过才半年多,这分店就开不下去了,梅佑明也没说是什么原因,不过汴梁洛阳两地来回运货,成本自会很高,折算下来赚不了多少钱,倒是也不意外。
梅佑明只有一个女儿,慕容宁在洛阳见过一面,好像叫梅絮,当时才十二岁,荀绍玉此去应该就是去娶梅絮。只是五年未见,不知梅絮如今生得什么样子。梅絮如今居然要嫁人了,正逢慕容宁在洛阳,正好送一份贺礼过去。
现在才四月,天气已经越发闷热了。慕容宁身上只穿了件并不厚的袍子,赶车也不费什么力气,却从里到外渗着汗,里面的亵衣已经湿透了。
路边就有卖冰梅汤的小摊子,慕容宁扯住缰绳让马停下,下了马,只见荀绍玉也掀开帘子往外看。慕容宁笑道:“荀公子,还有将近两个时辰的路,天太热了,咱们不如下来喝碗梅汤再走?”
“正好这车厢里也闷得慌。”荀绍玉点了点头,下了车。慕容宁把马拴在树上,走近这卖梅汤的摊子。
“老人家,一人一碗梅汤。”慕容宁随意在一张空桌边坐下。
摊主是个老汉,须发皆白,但脸上褶皱却没有多少。老汉手脚利落,从一边铁桶里舀出两碗梅汤,再端给他们,一滴也没洒出来。
慕容宁端着梅汤品了一口,梅汤本就消暑解渴,这碗又冰得有些过头,喝着甚至有些倒牙。慕容宁舒了口气,总算是没那么渴了。
反观荀绍玉,他更是一口就喝了半碗下去。
“慕容姑娘,这一路你赶车,我只管坐,倒搞得像是你男我女,你护送我这个大姑娘一样,真是惭愧。”
许是碍于礼节,一路荀绍玉都很少跟她说话,就连吃饭也是各吃各的,这里坐在一起喝梅汤,反倒是赶路这些天离得最近的一次。慕容宁笑道:“我也不是没送过比你壮实多的男人。”
“说起来,荀公子是要娶那天方阁梅掌柜的女儿?”
“嗯?是。”
“我跟梅掌柜也算是有过一些生意往来,我们既然要去那里,那改日,我还要送一份贺礼过去。”慕容宁又抿了一口梅汤,“荀公子,洛阳到了,回去的时候,还需要我同道吗?”
“不用了,这次我来就只是送聘礼,至于迎新娘子,就是娘家该费心的事了。”荀绍玉笑道,”其实我也会个三招两式,防身已是够用,不过是这次要送这么多金银财宝,我一个人怕出什么事。”
慕容宁又瞥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车,见没什么异样,放下了心,笑道:“看不出来啊,荀公子既然会些功夫。”
“前些年在外面跟朋友偷偷学的,连我妹妹都不知道。”
“以后有机会,荀公子跟我过几招,如何?”慕容宁手捧着梅汤碗,冰凉的触感袭来,慕容宁不知为何感到有些疲倦。
“不过几招花拳绣腿而已,没什么力气可言。”荀绍玉摆了摆手。
慕容宁却感到越来越累越困。她已经有意识地防备了蒙汗药,却还是没防住,可能是因为药下在冰梅汤里,味道本就不重,加上当时她太渴了,便没有多留意。
这几年经历的不无凶险之途,慕容宁也曾中过几次蒙汗药,她努力地试图保持清醒,站起身,却控制不住地扑倒在桌上。
“姑娘,醒醒,快醒醒。”
好像没多久,慕容宁就感觉自己正在被人拼命摇晃。她睁开眼,猛地抬头看向一边,车马都还在。慕容宁拖着还有些疲累的身子冲了过去,车里的箱子也在。箱子是上了锁的,慕容宁没法打开,她尝试着挪动了一下这箱子,箱子的重量也和装车时差不多,至少说明货还在。
慕容宁回头看了看梅汤摊子,只见那卖梅汤的老汉已经不见了人影,那铁桶和一摞碗却还在,看来这药就是老汉下的。她又四下望了望,周围都是挤过来凑热闹的人群,却不见了荀绍玉的踪影。
摇醒她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正站在原地关切地瞧着她。慕容宁忙问道:“大嫂,你见没见方才跟我坐在一块的那个年轻书生?”
“方才是有个年轻书生,也像你一样中了蒙汗药,在这里趴着。就在刚才,来了几个人背着他跑了。”
“那几个人是男是女?什么模样?”
“都戴着斗笠,看不见。”
“多谢。”
慕容宁道了声谢,她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走了出去,又上了马,赶着车,却一时不知该往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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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旬休,董襄就没有去开封府。他跟柳郁吃过了早饭,便上了街,柳郁正提着个篮子买菜,时不时跟人讲价,董襄则跟在她身边,陪她说话。出发之前,柳郁还特意嘱咐他,不让他再想开封府的事,可董襄还是忍不住去想。
算算日子,洛阳的人也该有消息回报了,今天却正好赶上他旬休。他今天本来打算留在开封府等消息,但他又答应过柳郁,今天不再去了,好生休息。反正着案子虽然重大,倒也不算危急,今天歇息一日,也不算罪过。
“官人,今晚想吃点什么?”柳郁手中的篮子已经满了,各种时蔬都只买了一点,每一样瞧着都不够吃一顿,有些奇怪。
董襄心不在此。他摆了摆手:“随便吧。”
“那牛肉?”柳郁指着刚过去的那个挑担子的孩子,“你瞧,那孩子叫姜虎,上次我说的,范楼出来卖牛肉的伙计就是他。”
“成。”董襄点了点头,那肉不怎么新鲜,当天买当天吃倒也吃不出病来,何况价钱便宜,就连最穷苦的百姓家,偶尔也能吃上几口。
柳郁小跑了几步追了上去,跟姜虎攀谈了几句,便拿着一包肉走了回来,搁到篮子里,挽着他继续往前走。
夫妻二人沿着汴河大街慢慢走着。再走一条街有座小渡口,是去年才修的。在这里乘船从东水门出城,能直接到杭州。自从有了这渡口,汴梁的商贾往来就更热闹了。渡口旁边就有一片市集,柳郁又在首饰摊前转悠,只是挑挑拣拣,最后也没瞧上一样。
再往东走,只见一边的柳树下围着一群人,人群中央一个人正在滔滔不绝地说些什么,是祁嵩。
“娘子,你在旁边茶坊里坐一会,我去跟祁先生说两句话。”董襄把手从柳郁臂弯里抽出来,拍了拍她衣服上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