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习俗已经不再适用，深夜，这座城市繁忙得完全不逊于白昼。

夜晚的写字楼就是一个巨型蜂巢，数十上百的窗口不规律点亮，像被工蜂填满的腊，内部制度也稳如高度分化的虫群，各司其职，隔着玻璃就能想象内部疯转的打印机在哗哗作响。

数个这样巨大的蜂巢紧挨着，簇拥成一个养蜂场，不同蜂巢的同类不再敌对，甚至会相互合作。

“这家店有两大招牌，爆大肠和鳝丝面。”坎宁安一脸严肃，将碗筷放入热水盆里消毒。

方秋图不禁感叹这个英国佬入乡随俗程度有点高，就连点的小菜都是剁椒皮蛋卤鸭头，非常确信他要是到了BJ也能立马端着碗灌豆汁儿。

“不得不说，我真怀疑你比中国人还地道。”方秋图直接拆开碗筷包装夹起一粒毛豆，“现在的餐具已经不用开水烫了。”

写字楼外两条街就是一个城中村，两人出了院就直奔这里的大排档，座位靠内——这两天西北风刮得有些厉害，他们不想嗦面条的时候吃一嘴车尾气。

“你带病号来吃饭就不能选个清淡点的馆子？”方秋图很乐意显摆自己身上的条纹病号服，这次出院不再有一堆疑似中东雇佣兵的大汉给他社死更衣，不巧的是他自己的私人衣物被之前袭击开了个透心凉，即使洗干净血渍，前后的窟窿也是主打巴黎时装秀的坦胸露背风，他这个要身材没身材要颜值没颜值的货可没法驾驭。

坎宁安似乎和主任医师很熟，塞了根烟的功夫就允许他带一套崭新的病号服出院。

“清淡？那病号餐我又不是没吃过，淡出鸟来了，你还没吃够？这鳝鱼面可是大补，你们祖宗有句老话，药补不如食补。”坎宁安抄起红油瓶恨不得底朝天往下浇。

“坏了，我成洋人了。”方秋图知道自己说不过他。

“这可是这个市我所知道唯一一家卖鳝鱼面的，你知道什么叫隐藏菜单吗，不是我这种熟客点不着，你吃过鳝鱼面没，一口就上瘾。”这个英国佬吃得油光满面。

“吃过一次，大一暑假去尝试送外卖，翻车时把人点的面洒了，自己吃了剩下的半份，之后肚子闹了一晚上。”方秋图挽起袖子，胳膊底下有个两厘米长的小疤。

那天烈日逼人，车引擎盖被加热到能煎鸡蛋，方秋图在不熟悉路的情况下，在错综复杂的街区像只没头苍蝇乱窜，高温引发的耳鸣让他听不清导航语音，订单没送达几个，先把自己烤中暑了。在小区门口提着那份不用猜就知道闷坨了的面条摔得惨绝人寰。

点外卖的大叔心善，在方秋图结结巴巴道歉后没选择投诉，而是重新点了份外卖。大概是看这个面色红如猪肝的小伙子实在狼狈，还给了他一瓶水。他出小区找了棵大梧桐树，蹲树荫下把剩下半坨面啃了，隐约感觉口味有些酸，面吃完了才发现胳膊上的多个伤口，已经凝固，不再流血。

“其实这次不单单是为了吃饭，我还得通知你，作为新人加入我们规制局是有入职考试的，上次要带你去考试现场的途中不是出了点小意外嘛？所以咱们延后了。”坎宁安豪迈的把半盘大肠用筷子撇到碗里。

“行啊，参考书目给我列一下，我尽快复习。”长期接受应试教育熏陶的方秋图有恃无恐。

“我们这行哪里来的参考书目？就算真有，我们也不能找出版社啊，总不能进去就是一句我们要发行20万册的《异形辨别和处决教程》吧？”坎宁安摇了摇头，“不过据我所知，有的家族确实干了相关生意，他们参与汇编了最新豪华精装版的《山海经》、《聊斋志异》以及《花花公子》。”

“最后一个是不是跨度有些大，没有参考书那我拿头复习？”

“你别紧张，这个考试没有笔试内容，直接面试和实操，顺带一提现在考试已经开始了。”

“我现在去租身西装皮鞋还来得及吗？”

“你的面试官就是我。”坎宁安有些贱兮兮地挑了挑眉。

“要钱没有，要色你看着办，我尽量配合。”

“好极端啊你，放轻松，就问几个简单的问题。”坎宁安说。

“本人母胎solo，年龄等于单身时长。”

“别打岔，你就当是愉快地聊聊，打发时间。第一个问题，你现在伤口还有什么不适吗？”

方秋图摇了摇头，现在伤口只有在行动时才有轻微痛感，出院前大夫就帮他卸了绷带，半个月内就把伤口修复到这个地步，无法想象这是现代医学的手笔。

“我才想问这到底怎么回事，什么黑科技？我到底还算不算活人。”方秋图突然想到老电影桥段，死人往往没意识到自己死了，需要别人点破才能投胎。也许自己已经死在了那天夜晚，后续的情节都只是死前的走马灯或者怨念。

“嘘，小声点，不然让路人听到了还以为你是不是中二病发作。”

三五成群的学生下了晚自习在街边穿行，周围坐着的大多数是闲来无事饮酒小聚的中年人，以及晚班来吃点宵夜补充能量的白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