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师道被她拍桌子给吓了一跳,忙说:“温姑娘厨艺精湛,这几道菜做的是大开大合,气势磅礴,且色香味俱佳,在下甚是佩服。”
听到他如此评价,温玉瑶的脸色这才由暗转晴,笑道:“这还差不多!那快尝尝这道剁椒鱼、还有这道水煮肉片……”
“哼哼,你所需的精华,可都在这些肉里面了哦,吃完了就给我痛快地去死吧!”温玉瑶内心的小魔鬼在疯狂叫嚣着。
“可是……”孙师道说了一半停了下来,表情甚是纠结。
“可是什么?什么可是?”温玉瑶见他如此多事,非常不满地问道。
“可是,我不吃辣……”孙师道小心翼翼地轻声说,他知道自己又要挨一顿臭骂了。
“啊?”温玉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当她确认后,感觉菜里的辣椒都在她的胸口燃烧了起来。
“那你怎么不早说?害我做了那么久?你说,你是不是成心的?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茅草屋里传出了清脆悦耳的叫骂声和乒乒乓乓拍打桌案的声音。
那晚,孙师道只挑菜里面不辣的东西吃了些,温玉瑶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他,一边吃掉了几大盘的菜。
抱着肚子躺在床上,温玉瑶打出了一连串的饱嗝,吃的太满足了,但却是满脑子的愤懑恼怒。
“计划又失败了,好气啊,好气啊!!!!”
“大水稻,可恶的大水稻,你必须死,明天,明天我一定要弄死你!”
温玉瑶猛捶了几下床铺,然后又打了个饱嗝,睡着了。
翌日。
日上三竿,温玉瑶才起了床,但是并没有见到孙师道。
洗漱完毕回到堂屋,看到桌子上摆着一副碗筷,一碗小米粥,几碟小菜。
桌子上压着一张纸,上面有字。
温玉瑶拿起纸来看了看,上面写道:在下今日有事,出门一趟,不能亲自给温姑娘送行,实属遗憾,望有缘再会--孙师道字。
温玉瑶看完,气的把纸揉成一团,扔到了一旁。
“可恶,今天不在家,怎么感染他呢?”温玉瑶又生气又无奈地想。
气鼓鼓地坐下来,把小米粥吃了个精光。
中午,温玉瑶又做了几个菜,等着看孙师道会不会回来,结果没有等到。
温玉瑶也没有动筷子,干脆去到小镇上买了糕点来吃。
卖糕点的是一个清秀贤淑的姑娘,她说很喜欢漂亮可爱的温玉瑶,还多给了她一些糕点,温玉瑶一高兴,便决定不感染瘟疫给她了。
临近傍晚,温玉瑶把中午的饭菜热了热,继续等着孙师道,反正是给他吃的,吃坏了更好。
一直等到很晚,温玉瑶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月光,不知不觉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月光下,一个白色人影推开小院柴扉走了进来。
孙师道看到堂屋里有灯光亮着,他心头一动,暗道:“不好,那温姑娘不会还没走吧?”
进了堂屋,果然看到趴在桌边睡着了的温玉瑶,黄白烛光映照在她那张圆润秀丽的脸蛋上,还留有一股稚气未脱的清纯。
又看到桌子上没有动过的饭菜,孙师道竟然从心底里产生了一丝暖意,一股类似“家”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
孙师道手指轻轻一挥,一件薄毯凭空出现,轻轻盖在了温玉瑶身上。
翌日清晨。
温玉瑶打着哈欠从桌案上醒来,她扭动着酸痛的手臂,忽然感觉到身上披着一条薄毯,再看向桌案上,上面空空如也。
“他回来了!”温玉瑶开心地跳了起来,跑出了堂屋。
孙师道正蹲在小院里,给蔬菜园圃除草。
他穿着一身白衫,宽大的领口露出一道白皙的肌肤,侧脸刚毅英武,棱角分明。
在清晨逸散的阳光下,他的剪影仿佛也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辉光。
清秀、儒雅、英俊、沉稳、神圣、智慧,在此刻,在一个人的身上,融为了一体。
温玉瑶斜倚在门框上,竟有些看得痴了。
“温姑娘,早!”
“大水稻,早!”
“……温姑娘今天可有什么打算?”孙师道看似不经意地问。
“今天准备去附近逛一逛,说起来,我这一路行色匆匆,还没有好好看过沿途的风景。”温玉瑶望了望四周说。
“不错,江南风景甲天下,温姑娘是第一次来,理应好好四处看看。”孙师道拔掉了最后几棵杂草,从园圃里走了回来。
“就是呀,我是第一次来江南游玩,也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风光,真想找个本地人陪我一起去啊,也不知道哪里有本地人呢?”温玉瑶装模作样地单手遮在自己额头上方,像是在四处寻找着什么,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从孙师道头上掠过。
孙师道也是假装没有听懂她的意思,积极推荐道:“是啊,有空闲的本地人可不好找。不过巧了,正好我就知道一个,乌梅子镇里有位徐先生,特别喜欢游山玩水,见识广博,温姑娘若是请他做向导,定然会玩的非常尽兴。”
“哎呀,既然不好找,那便算了吧。”温玉瑶故作失望地叹息说,“既然没有合适的地方去,那我今天就还是跟着孙神医吧。”
“……温姑娘年轻美貌,被别人看到我俩一直在一起,怕是会有闲言碎语。”孙师道一副替对方考虑的表情说道。
“大水稻先生放心,别人是不会这么多心的,”温玉瑶说着,就走向了小院里的水槽准备洗漱,还不忘了挖苦道,“因为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先生你,配不上我!”
孙师道在斗嘴上总是赢不了温玉瑶,这次又是被她说的无言以对。
“温姑娘……”孙师道又叫了一声。
“又要干嘛?”温玉瑶不耐烦地转身看向他。
“……谢谢你昨晚的饭菜。”孙师道突然说。
温玉瑶一愣,半晌才问道:“你吃了?”
孙师道点点头,说:“昨天出诊,走了不少山路,回来也正好饿了,便都吃了。”
“哦,好……”温玉瑶转过身去,慢慢走向前,刚挪动两步,忽又转身问道,“你真吃了?”
孙师道又点点头,疑惑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温玉瑶赶紧摆手否认,“我就是担心饭菜凉了,你会吃坏肚子,呵呵,对,担心你吃坏肚子……”
“我很好,谢谢温姑娘了。”孙师道说完,转身走回了堂屋。
温玉瑶神情恍惚地走向水槽,边走边想:“他真吃了?我可是在里面一下子放入了百种疫毒,这已经是我现在的极限了,如果他真的吃了,应该会马上暴毙而亡才对啊……怎么会像现在这样一点事都没有?再加上之前的情况,难道说,他是个怪胎?”
温玉瑶总结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可能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是他体质特殊,不会受到疫毒感染,当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那第二,就是他根本没有吃下去,而是用了某些类似于障眼法的手段,迷惑了她,让她以为他吃下了,其实并没有。
温玉瑶非常倾向于第二点。
“哼,也许饭菜上你可以动手脚,但是有一个办法,你是一定躲不过的,嘿嘿,你就给我等着吧,大水稻……”
温玉瑶肆无忌惮地奸笑起来。
两人吃完早餐后,温玉瑶主动去洗碗,然后她拉着孙师道的手臂,央求他今天带自己出去玩一玩。
向来不善交际的孙师道被她弄得甚是窘迫,手臂被她拉住,无论如何也甩不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瓜田李下之嫌,道理都讲遍了,温玉瑶也只是耍赖不听。
最终,无奈之下,孙师道只好答应陪她四周逛一逛。
温玉瑶第一步计划得逞,暗暗在心里给自己点了无数个赞。
“哼哼,我老爹身上有三千六百毒,而我现在身上也有了三百六十毒,只要我们靠的足够近,我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瘟疫感染给你,而且时间越长,程度越深,只要你今天陪我一整天,明天还不就是一具冢中枯骨?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温玉瑶内心的阴险小人又在疯狂大笑。
孙师道和温玉瑶上午爬山,下午游湖,充分领略了江南的美好风景。
虽然久居此地,其实孙师道也几乎没有真正出来游玩的时候。
平时要么是研究医书、要么是打理草药、要么是四处出诊,路上沿途的风景,他也几乎没有上心过。
虽然今天是被迫跟着出来游玩,但也确确实实让他的身心放松了下来,有一种“风景如画我如墨”的惬意。
但是这种欣喜,却逐渐从另一个人的脸上褪去了。
从上午爬山时的欢欣鼓舞,到下午游湖后的落寞哀伤,温玉瑶渐渐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看着孙师道越来越生机盎然的脸庞,温玉瑶在内心深处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我,难道是废了吗?”
傍晚时分,孙师道拎着两大袋采办的物品、还有游玩时的纪念品,脚步欢愉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
看看后面身心俱疲的温玉瑶,孙师道大喊道:“温姑娘,你要是累了就慢慢走,我先回去做饭。”
然后一溜烟的绝尘而去。
等到温玉瑶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到了小院,孙师道正好开始把饭菜摆上桌案。
孙师道解开围裙放到一边,提议道:“温姑娘,今天逛的疲乏了,咱们喝点酒,怎么样?”
“随便你吧。”温玉瑶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椅子里。
孙师道到墙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黑漆酒坛和两只陶瓷的天青色酒杯来,拍开泥封,先把酒倒进了一个圆肚细颈的酒壶里,然后再用酒壶往天青色酒杯里倒酒。
孙师道把一只酒杯放到温玉瑶面前,自己端起另一只酒杯,说道:“温姑娘,请!”
温玉瑶的味蕾被酒香和菜香双管齐下给点燃了,她也端起了酒杯,说了声:“请!”
两人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一杯,温玉瑶觉得酒香扑鼻,入口浓郁,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不错啊,这是什么酒?”温玉瑶眼睛一亮,问道。
“这是用十年以上的汾酒做的酒底,我在里面加入了几味草药,让口感更加柔和滋润。同时,还加了人参,有滋补气血、舒缓助眠的功效。”孙师道介绍说,又给温玉瑶倒了一杯。
两人交杯换盏,觥筹交错,直到月上中天,两人才喝完了那一大坛。
温玉瑶面色桃红,醉醺醺地一拍桌面,指着孙师道,不服气地说:“你,你,你,你,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儿?我给你下了那么多毒,你为什么就是死不掉?”
“毒?你给我下毒?”孙师道也醉醺醺地站起来指着自己,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毒对我来说,根本没有用,除非你是瘟神老爷亲自下凡来了,否则,我都感觉不出来自己中毒了。”
温玉瑶好看的眉毛皱起,扑到孙师道面前,额头贴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孙师道摇了摇头,脸颊也红的像是熟透了的苹果,说道:“我们家里人的体质天生就是如此……”
温玉瑶闻言大惊,站起身来,问道:“什么,你们家里人都是这样?你们是……什么家庭啊?”
孙师道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两步,手指窗外月,像是要开始介绍,但随即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温玉瑶听不见孙师道的声音,也看不到他的人影,顿时头脑里一热,忘记了自己是在干什么,也直接趴在桌案上,昏昏睡去。
在山鸡歇斯底里的鸣啼中,孙师道和温玉瑶陆续醒来。
孙师道从地板上爬起身,晃了晃还有些眩晕的脑袋,侧身看了看趴在桌案边熟睡的温玉瑶,扶着门框走出堂屋,去到院子里打水洗脸去了。
不久后,温玉瑶也醒了过来,她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看到孙师道正在洗漱,便说道:“你这酒,有点上头。”
孙师道说道:“平时我也就自斟自酌一小壶而已,昨晚喝的太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温玉瑶努力回想了一下昨晚喝多了之后的事情,也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随后,她赶紧下意识地向下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和衣服,没有发觉异样,这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今天休息一天,我要回屋躺着了,吃饭的时候叫我……”温玉瑶说着,边打哈欠边走向了自己的房间,还不忘了提醒孙师道一句,“做的清淡点。”
孙师道一愣,心想:“我做菜一向很清单,口味重的菜,不都是你做的吗?”
宿醉的两个人到了下午才终于缓过来一些,坐在在院子里发呆。
温玉瑶霸占着摇椅,看着天空发呆。
孙师道坐在台阶上,看着药草发呆。
二人无所事事地度过了一天。
温玉瑶也终于想明白了,自己距离他那么近、那么久都无效,证明他对自己的疫毒真的是免疫的。
天呐,为什么世上会存在这样的人?
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一定要告诉老爹,让老爹来弄死他。
老爹官职大,修为高,不怕遭天谴,嗯,对,就是这样!
转过天来,温玉瑶已经想通了,她要回瘟神府。
“大水稻,今天再陪我去买些特产,我要回家了。”
“温姑娘这就要走了吗?”
“嗯,你开心了吧?”
“没有没有……”
“伪君子!什么没有,我都看出来你笑了。”
“没有没有……”
二人买了好些东西,大包小包的抱了回来。
温玉瑶又数了数,满意地点点头。
拍拍手,转身对孙师道说:“行了大水稻,谢谢你这些天的留宿,明日咱们就此别过,希望以后再也不见。”
孙师道微笑颔首,说道:“离别在即,心中不舍万千,望君前途光明,顺遂无忧。”
温玉瑶闻言,冷哼一说,说道:“既然先生这般不舍,那我再住几天?”
孙师道一时哑然。
温玉瑶嘴角抽搐了一下,骂道:“伪君子!知道你早就想赶我走了,我也不是非要赖着不走,这里破墙破瓦、破缸破院的,你以为本姑娘稀罕住在这里?还不是因为一直弄不……弄不来住的地方,才屈尊下榻在你这的。”
“是是是。”孙师道谦恭地站在一旁,连番附和,不敢再多说话。
转过天来一大早,二人同桌吃过早餐。
温玉瑶收拾好东西,拿起红伞,便向孙师道辞别。
孙师道将她和东西一起送到山路上,温玉瑶便赶他回去。
孙师道见她单手提着十几个礼盒都毫不费力,这才转身离去。
见孙师道转身走了,温玉瑶撑开圆圆的油纸红伞,周身山风萦绕,缓缓升上半空。
忽然,温玉瑶听到身后传来痛苦地闷哼声。
她疑惑地回头凝望,只见孙师道全身颤抖地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
“怎么回事?难道是,疫毒发作了?”温玉瑶心中一喜,重又落到地上,扔下物品,飞奔了过去。
温玉瑶跑到孙师道身前,本来喜上眉梢的她,忽然又皱起了眉头。
只见孙师道浑身颤抖,嘴唇发白,面若寒霜,甚至连头发丝上都开始笼罩上了寒霜,口鼻中呼吸出来的,也都是寒气。
这根本不是疫毒发作的征兆。
“大水稻,你怎么了?”温玉瑶拍了拍他的脸,问道。
她的手掌上顿时也蒙上了一层寒霜。
饶是小瘟神的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急忙双手托起孙师道,健步如飞,奔向小院,把他放到躺椅上晒太阳。
随后又跑到他的房间里,把他的被褥抱了出来,一股脑地铺在他的身上,甚至连被角都帮他塞紧了。
好一阵之后,孙师道才缓缓恢复了过来,身体不再那样抖动的厉害,身上的寒霜逐渐挥发、散去。
温玉瑶连忙把他扶坐起来。
“大水稻,你怎么样?”温玉瑶神情关切地问。
孙师道缓缓睁开眼睛,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他苍白的嘴唇露出了一抹勉强的笑意,说道:“不碍事的。”
温玉瑶将他右臂拎起,搭在自己的腿上,中指和食指搭在脉搏上。
片刻后,她神情凝重地说:“你的身体脉相,并没有什么异常,但为什么会像刚刚那样突然发作,而且症状如此古怪?”
孙师道已经恢复过来,他从温玉瑶怀中起身,整理好衣服,恢复如常后才说:“这是旧疾了,无碍的,别影响了你的行程。”
见他没事,温玉瑶也放心了一些,调侃道:“你不是神医吗,怎么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