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弦双目紧闭,但现在他其实处在一种不可言说的奇妙状态。这种感觉不知何时就开始了,他就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虽然没醒,却能听能看能闻能感,如同身临其境一般。
那个时候,他正在冰冷的河水中浮沉。陶弦不知过了多久,他完全丧失了时间观念,好像只有一瞬,却又像是过了一年。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觉得自己飘飘忽忽,起伏不定,正漫游在一片动荡的连廊中,耳边的水声渐渐变成了翻动书页的哗哗声,虚幻和真实交织让他分不清真假。
他看到了自己上辈子的画面像走马灯一般划过,从出生,到结束。陶弦忽然想起了什么,当看到自己走到阁楼,翻开那本笔记,他不禁瞪大了眼睛。可这一切过得太快了,当画面中的自己翻到了最后一页,世界就陷入了一片漆黑。陶弦拼命想抓住细看,却留不住一丝一毫。
漆黑持续了许久,几乎让陶弦等到忘记了一切的时候,眼前终于迎来了光亮。
“这是哪?”
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场景。一群人围着他忙前忙后,笑容可掬。
不需要人回答,陶弦很快有了答案。这就是候府,自己在看的是这个世界的陶弦的记忆。
从出生到识字、习武,再到吟诗、骑射;文采卓绝、天赋异禀、然后名动京城。他正式认识了这位傲然如松的陶公子,又像是以另一个身份完完整整地走过了三十年的岁月。
陶弦忽然生出一种明悟,他也是陶公子,陶公子也是他。
就如同纸面上的两条平行线,当纸面折叠,两条平行线才会重合。
恍惚间,他抬头看去,正看到有人在空中落笔,纸上马上氤氲开了一片墨迹。陶弦下意识感到恐惧,但求知欲还让他想要仔细辨认。可还没能看全,一股强大的斥力就将他挤了出去。
陶弦迷迷糊糊地左右一看,周围河水还是河水,水声仍是水声,刚才就像是做了场长梦。
但陶弦却不觉得那是梦,任何人只要经历过那一切恐怕都难以忘记其中的每一个细节。落笔那一幕真实的可怕,看到笔尖落下,那种大恐惧,到现在仍笼罩着他。
庄周梦蝶,亦是蝶梦庄周。
…………
江母曾经生在一个行医世家,父亲医术高超,远近闻名。
他们家里的规矩是“传男不传女”,但作为最受疼爱的小女儿,江母仍是背地里得到了许多父亲的真传。
她平时也常帮周围的邻里乡亲们看看病,治治伤,是整个小渔村里最有权威的“赤脚大夫”。
当江母提着小药箱走进来,江顺已经将陶弦身上的湿衣服换成了干净的中衣。
江母一进来就问道:“救上来以后可有帮他排水?”
“娘,他的情况有些特殊,嗯,这么跟您解释吧,是个武林高手,情况可能和常人不同。”江顺斟酌着说,“当时我救起他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了。本来没抱希望,没想到将他放到甲板上他竟然自己咳出几口水,只是一直昏迷不醒。”
“哦?那还真不是一般人啊。”
江母也是头一次听说还有这种事情,有些新奇,但仍是认真拉过陶弦的手腕,指头探向了他的脉搏,一边慢慢摸脉,一边说道:
“脉象虚弱,气血两亏……这人应该是旧伤发作,有一段日子了,一直压着,但又有些奇怪......”
江母思索着说了下去,“这个旧伤现在似乎对他来说好像问题不大。今日是自己强行用力冲破了内脏……病灶在肺……肺……”
说到这,江母忽然停顿住了,她呼吸急促起来,慢慢抬起头,看向平躺着一动不动的陶弦,有些慌乱地道:
“顺儿,他的肺呢?他,他没有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