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章 太学有学生(1 / 2)陛下别添乱首页

何中立穿过内舍,一直到上舍教书住处,见一清洁使者在敲瓦当上的冰凌,敲下来之后再扫入簸箕。冰凌坠在瓦当上时映着日光璀璨如珠宝,落入簸箕时,却与烂泥中实无二致。

何中立平复了一下气息,施了一礼:“使者告罪,学生想见王克明教授,有事商谈,万望指点!”

清洁使者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妪,闻言微微一笑,指了一个方向。何姓学生再施一礼,自去找王教授不提。

此时隔了两道墙的习是堂内,聚集了十来个学生,各个头戴儒冠,儒衫齐整,一丝不苟。

座首的儒生年近四十,不愿外放,依然在太学研修学问,名陈东,字少阳。此时皱眉道:“各位,今日之事,蔡京坏乱于前,梁师成阴谋于后。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勔结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结怨于辽、金,创开边隙。兵事靡废,内贼祸乱,国家将亡矣,我等如何是好!”

座尾一个青年学生辛文郁大声道:“国事糜烂至此,我等自称圣人门徒,皆罪不可恕,为今之计,当厘清症结所在,逐一斧正,解国家之难。”

辛文郁身侧有学生阮大成问:“辛师兄觉得,国家症结何在?”

辛文郁答挥拳道:“自然是冗员、冗兵、冗费三大问题居首,变法势在必行!”

陈东下手有学生高登道:“只是眼前,六贼把持朝政,贤臣不得其位,政法难出。”

陈东接口笑道:“太上皇在位时,昏庸无道,任用奸佞,今时却不同往日,前日,官家登基,百姓无不欢庆,这天下终究是有了希望,亟待扫清寰宇,政通人和!”

高登对面有学生何烈道:“师兄说得不错,只是官家前日仓促登基,未及识人用人,我等皆知六贼横行,官家却不知。”

何烈身侧有学生丁特起:“既如此,官家不知,我等陈述六贼罪行,告知官家就是!”

学生阮大成苦笑:“如何告知,我等须进不得大庆殿!”

辛文郁是个刚直的性子:“希圣不必忧思过度,直接去谒门便是!”

陈东叹道:“谒门怕是使不得,官家未及知道我等谒门,已被皇城司拿了!”

十几人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此时门外来了一位学生,名唤范邦彦。

范邦彦笑道:“看我请来了谁!”说着侧身让身后的人让了进来。

众人定睛看时,李若冰怒气冲冲地大步跨进来!

李若冰其实比陈东还小几岁,但学问精深,博闻强识,故此受山长赏识,特留下任太学博士。又素以刚直闻名,学生们都有些惧他,今日进得习是堂来,诸学子齐齐起身行礼。

李若冰强压怒气还了礼,然后就:“尔等竖子,这等大事也不叫我前来,莫非是觉得在下不配做圣人门徒么?”

众人连称不敢,陈东回道:“我等还不曾商量出个对策来,故此不敢劳动博士!”说着让出座首。

李若冰也不客气,安坐又问:“现在情况如何?”

众人将所思说了一遍,李若冰哈哈大笑:“叫尔等不请我来,我来了,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众人忙问对策。

李若冰收起狂放姿态,缓缓道:“诸位是太学学子,自是上不得大庆殿!在下是太学博士……”

“那也上不得殿!”众人望去,是辛文郁,心道,事是这么个事,但你打断博士说话忒也不识趣,同时也正待博士如何拆解。

不等李若冰说话,范邦彦斥道:“博士自有分说,要你多嘴,再啰嗦时,博士容得你,我的拳头须容不得你。”

辛文郁大怒:“适才是我无状,我自与博士斟茶道歉,只是你子美的拳脚功夫,怕不是我的对手!”

两人本是至交好友,只是年轻人性子浮躁,闹起来不分场合。陈东止住两人胡闹,且都安坐听李若冰分说。

李若冰微微笑道:“我自然也是进不得大庆殿,但我可以进崇文馆!”

众人依然一头雾水,进崇文馆有甚用处,官家也不去崇文馆啊。

辛文郁又要说话,被范邦彦死死按住。

李若冰眼光锐利,早瞥见这厢动作,戟指辛文郁笑道:“竖子,你莫不是想说,进崇文馆有甚用处,李若冰又胡说大话!”

辛文郁大笑:“原来博士颇有自知之明,佩服!”

李若冰噎了一下,原本是揭破对方小心思,好让小子惭愧不已,不想这玩意丝毫不在意脸面,还反噎了回来!此子心中到底是无耻至极还是风光霁月?

当下不再与他计较,又道:“御史!御史上朝,必先早到崇文馆等候!届时我陈说利害,众御史当面,也不敢置我一个太学博士之言不顾!”

众人恍然,如此确实可行。

陈东道:“清卿兄!”陈东年岁更长,入太学也早于李若冰,故此以字相称,“如此倒是可行,只是如若御史不愿引兄入殿,以身代兄上达天听,那言语之间,只怕就变了味道!”

李若冰也沉思道:“此言有理,御史随意寻个缘由,代我上殿,届时说什么就由不得我了!六贼当面,如何直捋虎须,须不是包中丞!”

包中丞自然是包拯了!

包拯名气如此之大,并非在开封府断案如神,而是身为谏官,任右谏议大夫、权任御史中丞仅仅一年,弹劾下台的官员多达三十多人,其中包括三司使(同财政部长)一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位同宰相)一人,而这位倒霉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宋庠并不是因为做错了什么事,而是包拯认为他尸位素餐,碌碌无为!

做得不好被包拯弹劾,那少做少错?不!占着官位不做事自然也是失职!而后宋庠就贬官外放了!

只当官被包拯训斥?非也!皇帝也时常被责难!

谏官当如是也!

有包拯悬剑在朝,吏治清明,诸多官员无不兢兢业业,这才造就了仁宗盛世。

如今的御史台则全然不同,王黼曾任御史中丞,现在的御史中大都为王黼旧下属。如若御史台尚存三分正气,也轮不到太学生在此义愤填膺了。

习是堂中再次沉默了下来,进不得大殿那便无法在百官面前直斥六贼,即便胸中有万丈怒火,更有何处发?

良久,高登开口:“如此,便上书吧,进得大殿自然好,进不得大殿有劄子上去,总改不得文字,官家看到劄子也就成了!”

上书自然是个办法,只是比起当堂直斥,气势上差了许多,只能算是个折中的法子。

众人思来想去没有更好的法子。于是陈东起草劄子,高登修饰润色。三更天时,方始完成,众人看了,心中惴惴,丁特起道:“是否言辞过于激烈了,恐惊了官家,反生不美!”

陈东正色道:“既然上书,当是檄文,以笔为刀,尚怕不够锋利,斩不得六贼!国家危亡旦夕,诸公尚惜此身吗?”

众人肃然,登时气血上涌,高声呼和称是!

高登道:“劄子是上了,陈兄和我已署名,诸公可愿联名么?”

“齐州辛文郁联名!”

“泸州丁特起联名!”

“湘乡何烈联名!”

“邢州范邦彦愿联名!”

“宁德阮大成联名!”

……

十几名太学生鱼贯署名,李若冰捻须大笑,有青年如此,国家何愁不兴盛!

“尔等聚在此处,深更半夜呼和喧闹,成何体统?这可是太学,做学问的地方,要耍闹去瓦子!”

众人望去,门外站了一人,面白无须,一身青色儒衫儒冠,一丝不苟,腰悬碧玉,红色鹿皮腰带,两侧的褶皱都颇为对称。正是太学学正,御史中丞秦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