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了——那个曾让我感到无比耻辱的男人。
他望向我,我也望向他。
他的头发白完了,身上随意套了一件有着破洞的外套,裤子同样破烂,滑稽地露出里面那层灰色的秋裤。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向我的眼神竟然与楼下的老人们一样空洞而迷茫。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低矮的他,在与我对视的一瞬间,他的神情明显一滞,我想我那时的眼神一定是严肃得可怕的,那个男人如同触电一般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眼神左瞟右瞟不知在看哪里,最后又似乎觉得看哪里都不合适,硬着头皮再次看向我。这副猥琐的样子我早已看过无数次,在心里也鄙视过咒骂过无数次,如今看着这个约莫五六十岁的男人,却是任何恶毒的语言也说不出来了。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的盯着我。我知道,他认出我来了,但我没有说话,只是淡漠地看向他,我并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心理,看着他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掩饰自己的尴尬我竟然觉得莫名的高兴,像是大仇得报一般爽快。
他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很大的决心,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开了口,说出来的话竟然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你找哪个?”
他想怒力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但他骗不了我,也骗不了他自己。
时隔多年,他终于又一次向我展示了他的无能与软弱。我的心脏猛然间发生了暴动——我替我的母亲感到了悲哀,我几乎有了一种想要与他拼命的冲动。但这种情绪很快被我压制——这是在我内心无比矛盾与羞辱的那些年里养成的习惯。
我又一次直直地盯住他的眼睛,他又一次躲闪,又一次左盯右看,本就驼背的他越发低矮了。我用方言恶狠狠地说:“你认不到啊?”
他又被我吓到,几乎下意识退了两步,嘴里“噢噢”了两声,为我让开身位,让我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