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神不定的敷衍着检查工作，等到赵四换他，他神情恍惚走进棚内坐下。任凭脑子乱嗡嗡的响，不知道要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

如果那人被四下的特务抓隹了，他说是自己把他放的，自己是不是真的会被枪毙？其实一枪崩了还好，若是非要让自己招出什么同伙，那就是一场噩梦。别说76号的特务科，自己警局的特务科用的什么刑具，哪一种都不是他承受得起。

他后悔放了那人。如果当时把他拦下来，什么担心都没有，还会得到奖励，甚至于升官。现在他就像等着判决的犯人，惶惶不可终日。

等到下班回家，所幸没有事发生。这以后那人要是被抓，他死也不会承认了。

第二日，母亲一大早把他叫醒，让他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好在昨天请了假，不会被扣一天的薪水。

母亲也是请了假。她在一位老板家帮工打扫卫生，女方的母亲在那里做厨房的佣工。偶而说到儿女，聊了几回后，两个妇女订下这门亲。

大家都是穷家小户，没有太多的讲究和聘礼。陈岁愁的是没有房子居隹。母亲说到时在老大的床位上接个铺位上去，儿媳妇嫁进来你们就隹我那间。

陈岁在心里不接受这办法，他想到了老张。如果说得服老张，事情就不那么复杂。但他知道老张肯定又要说得给他送终。他对这件事没意见，可母亲拒绝了两回。母亲怕外人说三道四，加上老张时常开玩笑，母亲越发不松口。

他骑着洋车载着母亲。母亲背上搭了一个包袱，里面有块三斤的肥肉，一包红糖，一斤多小白兔散糖，另外有个红包，母亲把他挣来的六个大洋装在里面。这显心诚。如今多少人家没见过大洋了。

女方是在乡下。

骑了大约一个钟头，途中也受到检查。母子俩带着良民证，没有受阻。

女方很热情的接待母子。陈岁的警察身份更让女方踏实。姑娘叫陈柳伊，长得娇小，鼻子很挺，大眼睛，巴掌大的脸显丰腴，整齐的短发齐颈。长得秀美，举止从容，给人淡雅如菊的气质。

陈岁初次与她相见，感觉到姑娘是接受过新思想。这在沦陷区很危险。加上他觉得配不起对方，便想打退堂鼓。

没想到姑娘对他满意。

交谈中得知，姑娘是复旦学生。因为汪伪政府干涉，上海复旦停办，目前栖身家中。陈岁不敢跟这样的人交往。吃饭后，催着母亲回。

母亲和姑娘的母亲似乎商量过，吃了饭她们相约到村中的寺里还愿。将两个当事人推在一起，其余人员也知趣，借故消失。

陈岁不能非得犟着走，跟姑娘也没多的话。抽了两枝烟，姑娘提议走一走。

这里说是乡下，其实是城乡结合处。没走多远，看到一个茶楼，姑娘领着他进去了。

陈岁对她的好感顿时没了。他从来不到这种消费高的地方。明明同一种茶，外面一个铜板一杯，这里得二十个铜板。

姑娘瞧出他的脸色，笑了笑，在靠窗的桌边坐。她原本是要上二楼包间，临时变了主意。

“我请你喝茶。”她向抽烟的陈岁说。

陈岁不领这情，淡淡一笑。喝茶都来这样的地方，看得出花钱大手大脚。再多薪水不够她用。

“我很少来。”姑娘说道，“咱们第一天相识，花两个钱无所谓。以后不来。”

陈岁听她这样说，起身道：“我到对面店里称点花生。”姑娘没拦，目送他出来。

当他从小店里称了一斤花生返回茶楼，却发现一个人站在姑娘的旁边，两人说着话，见他到来，都把目光瞧向他。

陈岁心底一寒。警察的特殊性使他有了过目不忘的谨慎。那一个人跟他只能算是见一次面，但他清楚的认得眼前这人就是昨天从他眼前过去的。

他习惯性去腰间提警棍。

那人脱帽向他行一礼，说道：“咱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