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仙姑扫视一眼桌上的残羹冷炙:“看来你也是一个可怜人,这才会对我们无礼。”这无疑是说,咱姐妹原谅你了,你小子实在是走了好运。
“多谢多谢,小人这就告辞,这就把房间院落让出来。”这个时候以退为进才是王道。武楝说完就去收拾自己的衣包毡笠长短朴刀腰刀,大小的包裹。
两名仙姑对视一眼,显然很是不舍,不想就此放飞了眼前这个上等货色。一人坐到桌子前,拿起桌上的残筷,拔拉了两下冷食;“你还有钱么?”
武楝嗓子发干,心说难不成这就要给道君皇帝送帽子?还一送就是两顶?自家身体没有问题,颇能顶得住,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手里拿着包裹,装傻充愣地望着两女:“还有不多一点,仙姑是要用钱么?”你们既然心里想,那就得说出来才算数,爷爷就是这么不配合。
“嗤”的一声娇笑过后,那名仙姑扔下手里的筷子,目光已经变得大胆热烈:“你也没有吃好,我们也没有吃饭。何不共桌而食?”掏出一锭小银子放在桌面上:“不用你花钱。”随即放浪一笑,武楝还真有点子神情恍愡。
武楝住的是一个独门小院,一里一外两间上房。官道大路之上,官员往来都住官家的驿站,大队富商则入住更大的院落,或者住生意伙伴家里,也只有人口不多的富客会住这样的房屋,因此很是素净。也难怪两名仙姑一眼就看中了,非要住进来不可。
武楝抓起银子说了两个字“稍等”就奔了出去,脸面上却一无波动,似乎全然没有领会两女近乎明示的暗示。
小二和店家见他并没有被五雷仙法劈死,更没有受伤挨打,反而拿了银子过来说要整治精美饭食,还要上等好酒,顿时就丧失了语言能力。
武楝赏了他们一点碎银子:“不要多说,更不要多问,东西做好了就送到我那院子里去。另外不许有别的人靠近那个院子,今晚我要跟两位仙姑学习仙道之术,千万不能有人打扰惊功,也就不用再换去别的睡房了。”
再回到房中,两女仍是道士装扮,却显然已经有过梳洗,新用了脂粉。小二随后进来,撤去碗碟燃起熏香,送上香茶点起明烛。
三人挑灯围坐,言笑晏晏说起道法仙术,远远看去也真有几分象模象样道貌岸然。这在仙姑们原本就是她们用来吃饭的法门本领,就好比和尚念经做法事,闭着眼睛都能胡扯几句。
武楝为了语出惊人,索性搬出名蓍《九阴真经》,让两女着实体验了一把何为文化震憾。只不过指鹿为马,把作者的名字从黄裳换成了宋初的陈抟老祖而已。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彰,不谋而遗迹自同,勿约而幽明斯契,稽其言有微,验之事不忒,诚可谓至道之宗,奉生之始矣。。。。。五指发劲,无坚不破,摧敌首脑,如穿腐土。”
两名仙姑一名松风,一名鹤风,似乎全都不是真名,武楝也就装作不知,反正自己也是个冒牌假货。松风身貌略逊,不过胜在谈吐举止悦目,鹤风谈吐不及,身骨却属上佳,该有的一应俱有,双风并肩而坐,武楝也就两美并收了。
武楝说完这段无稽之谈,松风已经魂飞天外:“这经书也还有么?”
武楝摇头:“此等仙家无上机密,人家怎会轻易传授?是不允许抄录的,我也只是临场死记硬背,勉强记下来一点半点罢了。”
鹤风看着武楝的大手长指,倒吸一口冷气:“这功夫你练成了么,真能刺穿人的头骨?”
烛光之下,武楝左手虎口处的东平两个字触目惊心,两女却全如未见,自动给忽略屏蔽了。
武楝抬起手,看看手心又看手背:“哪有这么容易?练这项功夫,自然不能拿活人去练,就算用死人去练,也是伤天害理。便只能用活猪活羊去练,先用幼小的猪羊,再由小及大,换用大猪大羊。这属实是一项不小的花费,我在东京虽说小有家业,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只好半途而废。”武楝说完就有点后悔,实在不该说起这么高端的话题。如果再往下深谈下去,绕到学理上去出不来,可就不好送帽子了。
小二送上最后一道菜,武楝又给了他一点碎银子,让他出去的时候顺便把院门也给带好,然后再从外面给扣上,明早再过来解扣。两女镇定自若地轻声谈论九阴真经,似乎已经入了迷忘了我,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小二,更不知道还有院门。
“这些道学上的事,全靠慢工出细话,最是旷日持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效的。学问的事情,还是放到日后再说吧,小人想说几个段子笑话,替仙姑们助助酒兴。有个姓焦的书生,夜晚在花园里读书。。。。”娓娓道来,终于引出那副绝对:戊戌同体,腹中止欠一点;己已连踪,足下何不双挑。
松风几乎是一听就懂,随即就有了回应,鹤风想了想还不明白,俯身请教松风。私语良久终于弄懂之后,白了武楝一眼:“你不是个好人。还有么?”
“还有,不过不是这样的了。这一件却是古时候的事,西域知道么?那是很远很远的西部,也就是唐三藏去西天取经时候经过的地方,什么通天河,什么火焰山,全都处在西域。那个地方出产一种奇香,哪怕放一点点在身上,过上十天半月一个月都不会消散。那里的胡人就拿来进贡给了晋国的皇帝,皇帝就赏赐给了他的大臣贾充一点点。贾充呢,又有个女儿,他的女儿有个相好的…….有这么一句俗话,叫做偷得窃玉,就是这么来的。”
武楝说完,不禁暗骂:真他妈的比干活都要累。既要稍微有点力度,还不能太过直白了,虽说材料丰富,但这个火候还真难把握。真要唱几首窑調,什么白花花,什么水亮亮,省事是省事了,万一人家仙姑脸皮太薄,弄崩了弄炸了,那可是前功尽弃。要是早知道会费这么大的劲,一开始就该把这个小院子让给她们住。
心情不好,于是顺手就给赵佶这小子(这时的赵佶也才二十七八岁,不好说是老儿,那就说是小子吧)挖了个坑:“眼下西域已经不属于宋国管辖,不过赵家天子富有四海,各处港口外商往来市舶贸易不绝,当今大内之中,必定也有这种奇香。”皇帝老儿必定拿不出来这就传说中才会有的奇物,必定会丢脸出丑。要是能因此恼羞成怒,再打打主管市舶官员的屁股,那可就更完美了。
松风喝干一杯酒:“这个不好,你再说一个。要是再说不好,我就叫你说上一夜,还要把你送到衙门里去打板子。”
两人之中,鹤风早已放弃了抵抗千肯万愿,几站就要扑上来投怀送抱,松风却还在端着。无奈两人中她才是话事人,武楝只能尽力周旋。
“也不能老是说故事,我说个谜语你们猜猜看,猜不出来可是要罚酒的哟。”
两女倒也不敢大意,互相看了看,打叠起精神,由松风发话:“你说。”
武楝喝了一口茶,端然说道:“说,两手抱肩膀,用力往下攮。浑身乱抖抖,顺腚朝下淌——猜一样用具。”
这是阳谷市井上流传的一个荤谜素猜,武楝当年一听之下就深感震憾,觉得头上的青天都开了个口子,露出了天外之天。如今情况紧急,不得不祭出这一法宝来。这个谜语若是用阳谷方言说出来,效果还能再增强百分之二十三十,就怕二女听不太懂难于理解,只能临时换换词句了。
冲击之下,两女显然已经失去了方向感,陷入轻微的眩晕状态,鹤风甚至伸手扶住了桌角。松风也气息急促:“这,这是什么用具?你再说的细一点。”
“是一项农具,农户种地用的。”大家都是农业社会的人,也别太脱离生活了,说什么米是从袋子里倒出来的,说什么何不食肉糜,说不知道农具是什么具。
“猜不出来。”
“再想想看,想不出来的时候,嘴里就念颂念颂,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两手抱肩膀。。。。。”
二女还真是听话,果真口唇轻动暗暗嘀咕,但这种超级谜语画面感极强,在人的脑袋里流连盘旋不去,硬是把人往沟里带,让人基本上已经无法再去思考,还怎么猜谜?
还是猜不出来,这并不奇怪。
武楝笑笑:“喝酒吧,喝了酒就告诉你们。不然的话,肯求我也行。”
鹤风刚要开口求告,松风举手打断,两人举杯喝干杯中酒,向武楝照杯。
“听好了,记住了。是耧车,播种用的。”
这答案准确贴合,谜面生动地描述了谜底,可谓是神形兼备,让人不能不服。此时此刻,武楝若是随口说是锄头扁担,估计二女也不敢反驳。
松风叹了一口气,伸出右手,用指尖轻碰武楝的手指:“好人,这个游戏,你还想玩到多久?”嗓音慵懒,似乎是几天没有吃喝,已经没有多少气力了。
武楝长身而起,关好房门插上门闩。回头来拉起二女,一口吹灭焟烛,笑道:“你说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一宿晚景无话。。。。。
次日武楝起得极早,收束完毕多时,二女才先后醒来。
“二位仙姑是道君皇帝的贵客,王庆是个亡命江湖的野人。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实在是走不到一起去,告辞了。他日有缘,必定还能再会。”几句话倒也说得哀伤情重,心里想的却是,你们有的是银子,不应该赞助王庆大爷十两二十两的么?咳,这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有了这一夜的交情,昨天晚上的争执也许就能揭过不提了吧。毕竟已经袒裎相见过,人不亲艺还亲呢。
提了包裹长刀短刀,算还店钱去后槽牵了牲口,出了定陶城门,骑上骡子急奔。一口气奔出二十余里,方才松了一口气。
离开之前为了确保无事,不得不藏起了二女的腰带,并不是那么好找的。
城里套路深,凡事要小心。西边那个东京汴梁更是卧虎藏龙,皇亲国戚遍地,指不定谁就是太尉的小舅子,谁就是太师的干儿子,谁又是赵皇帝的相好的相好,人家一个片子就能叫来禁军,送自己到大牢里去尝尝滋味。
二位仙姑也算是以身作法,给武楝提了一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