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白了,那就叫端人的碗,服人的管。
还有那个王提辖,对自己实在不错,算是个恩人,真就撒手不当这个乡兵了,也有点对不住人家。
但武楝毕竟是来自未来的穿越者,他知道的太多了,也就有了太多的忧虑。
他知道,就在未来不多久大嫂会死去,张大户会把潘金莲赏赐给大哥作填房,潘氏会跟西门庆通奸,潘氏会毒死大哥,二哥会杀嫂祭兄。
但这有用么?大嫂毕竟是死了,大哥毕竟是死了。就算杀死潘氏,杀死王婆,杀死西门庆,就算千刀万剐又有个鸟毛的用?
现在多了自己这个新的变量和未知数,应当能带来不小的变化。但眼下自己被困在兵营里,连回一趟阳谷家中都很困难,怎样去救大嫂的命?怎样去改变大哥的命运?他毕竟只是一个人,不是高来高去能呼风唤雨的神仙妖魔。
在群演城所属的那个世界(后文将统称群演世界,北宋未年的这个水浒金瓶世界统称水宋世界),武楝除了做群演,当群头,看《演员的自我修养》,学骑马,学武术,打游戏,涮剧,跟姐喝酒闲聊,剩下的并不多余的时间全都用来看书了,尽管如此,五六年里看过的书也少得可怜,起码跟他期望的数量相比是少得可怜。
跟一个穿越者所需要的知识相比,他在群演世界所掌握的那一点信息显然只是一滴水之于整个海洋,完全不够用。他在群演世界的二十三年里,就算不吃饭不睡觉,白天黑夜全都用来吸收信息,也还是不够用。
哪怕是集合了群演世界关水宋世界的一切信息,必然还会有无数的盲点和未知。
不说别的,通过种种信息分析,大嫂应当是病死的。大嫂得的是什么病?应该用什么药去治疗?这个问题应该没人能够回答。个体对于历史大潮而言太渺小、太可有可无了,就算宇宙中真的存在一个全知全能的上帝,上帝他老人家也管不过来这些事情,上帝也会被这些信息撑爆的。
你的想法是对的,没有谁是全知全能的。但你也没有必要这么悲观,应当知道的信息其实你经知道了,可以大胆一点,多去想想,多去回忆回忆。这个时候,武楝的头脑中闪过了这么一句话。
回忆?想?回忆和想就能得到未知的信息?这不是糊弄鬼么?武楝虽然很是不信,还是开始了“回想”:今年是----大观三年,牛年,相当于公历多少年?武楝的知识结构决定了,离开公历纪年体系他就完全无法思考,所以才发出了这个第一问。
答案马上就出来了:北宋徽宗皇帝大观三年,农历己丑年,牛年,公历1109年。
在群演世界,武楝从未主动检索过这种无聊的垃圾信息,就算检索了,他也绝对记不住。估计是在穿越的过程中,他的头脑中被填充进了恒河沙数般的看似无聊却又必须的信息。
也可以理解为自己的头脑中被嵌入了一套信息系统,还是清除了一切垃圾信息、重复信息之后的高效系统,稍一检索就能有答案。
武楝长出了一口气,趁热打铁开始了第二问:适应这个年代的黑火药制作方法是什么?
这次的答案是一副副的画面或者说幻灯视频。在一个古香古色的的作坊里,一个西洋老者旁若无人地操弄一些极其简陋的设备,一边慢条斯理地用武楝熟悉的、群演世界的汉语白话做着解说。
真他妈的太贴心了,太哇塞太牛B了。
我大嫂得的是什么病,应该怎样治疗?
这次的回答是一片空白,没有文字,没有声音,没有图象,彻彻底底的空白。看来这问题超纲了,进入了系统的知识盲区。
无论是在哪个年代,当逃兵总是有人抓的。在这个年代,如果当了逃兵,又不想占山为王当绿林好汉,还能不能过上正常生活?有没有生路?
这次系统给出的答案很奇怪,不再那么直截了当,而是有些拐弯抹角:
岳飞岳鹏举就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早年的经历很有代表性,可以提供一些参考。岳飞一生曾经有过四次投军。
1122年(宣和四年),岳飞二十岁,河北真定府招募“敢战士”,岳飞应募成为一名分队长。不久父亲病故,岳飞离开军队回汤阴老家为父亲守孝。这是第一次投军。
1124年(宣和六年),也就是两年后,岳飞二十二岁,河北等路发生水灾,岳飞为了谋生,又到河东路平定军(这是一个地名,不是部队番号)投军,被擢为偏校。一年后金兵南下,岳飞所在部队败散,岳飞回乡。这是第二次投军。
1126年,靖康元年,岳飞二十四岁,武翼大夫刘韐负责在相州州治安阳城招募义士。岳飞第三次离乡从军。不久就因为上书赵构被指为“小臣越职,非所宜言”,被逐出军队。
1127年建炎元年,岳飞二十五岁,经朋友赵九龄推荐,到招抚使张所部投军。这是第四次投军,这次找对了门路,百战之后终于成为岳帅。
岳帅的故事,武楝自然是知道的,满江红啊,还我河山啊,实在是壮怀激烈。但也只是知道一个极简略的大概,不要说正经的岳飞的传记,评书岳飞传他都没读过,因此系统这段小小的回答还是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震憾。一个一个疑问随之滚滚而来。
赵宋不是募兵制么?不是终身兵役制么?难道父亲病故就可以离开军队?部队被打散了就可以离开军队?这算不算逃兵?这边被开除了?转个身找个朋友就能再加入别的军队?岳帅的脸上有没有刺字?他离开军队后有没有人抓捕他、要他归还当兵时的招刺利物?
对这许多问题,系统全都没有回答,死一般地沉默。武楝根据经验判断,系统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不愿意提供答案。
看来还得是自己想办法,自己去分析。
岳大帅回乡守孝这一条无法模仿,武楝在水宋世界的亲生父母是谁他自己都不知道,大哥的父母也已经去世许多年了,根本就无孝可守。
部队被打散就能回乡这也缺少操作性,东平府远离边境,金兵和辽兵一时半会全都指望不上。离得最近的水泊梁山这时候还只是一个草寨,白衣秀士王伦这个时候上没上山当草头王还是个未知数。
上书言事这一条,武楝还真没有胆子去试。凭宋徽宗赵佶那个混蛋尿性,总以为自己无比正确,无比幸运,总认为赵宋是天地的中心,他们又是赵宋的中心和重心,自己真要是上书指责他,必定会被打烂屁股再砍去脑袋,这可试不得,太划不来了。
那就只剩下两个关键词了,那就是朋友和权力。
岳帅因为朋友赵九龄才结识了张所,张所拥有权力,所以哪怕岳飞刚被皇帝开除没几天,张所也照样能收下来当部下,还能给他个小官当当。
高俅高太尉,一个浮浪破落户,就因为有了宋徽宗这个好朋友,不也一转眼就当了殿帅太尉了?
西门庆有了蔡太师这层关系,一个转身不就当了山东提刑所的掌刑副千户了么?
再说了,梁山泊的宋江他们,有了李师师这个关系门路,犯下了造反的大罪不也轻轻松松就洗白招安了么?
有了关系和权力这两大法宝,自己这个招刺乡兵的身份那又算得了什么呢?手上的这两个小小金字又算得了什么呢?
格局一旦打开,武楝顿时觉得眼前天高地广。
解放,首先是思想的解放,观念的解放。
武楝正要沿着这个思路大步前进再往深了去想,下面不远处的兵营中传出了隆咚隆咚的击鼓声。
这是集合的信号。不是清休天么,怎么还会集合呢?
武楝拿好朴刀从树上下来,整理好衣服,收拾好心情,快步赶往兵营。